,他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爸住院,回去看看。”
“什么病?严重么?”
“高血压而已。”他顿了顿,又说,“你呢?”
我佯作不明白:“嗯?”
“你妈那边……你不回去吗?”
“我不知道。”我说,“而且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你家里人……也知道了?”
“咱俩这不是有难同当吗?”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孟先生去厨房洗碗,我心神不宁地坐在原位上,发了一阵呆,近来的事情争先恐后挤到眼前,血液狂涌,最后甚至产生了一种晕眩的感觉。心脏搏动得太厉害,我觉得不太舒服,想叫孟潜声,舌根底下一麻,竟然吐不出半个字。
冷汗猛地从脊骨根蹿了上来,有那么几秒钟,我眼前全是青紫黄绿的碎花。过了几乎半辈子那么久,杂彩似的光斑渐渐散开,人才慢慢回过神,耳朵里也能听见声音了,厨房里的水声温柔地淌着,偶尔发出瓷器碰撞的脆响,像一粒不规则的珍珠跌到玻璃上。
心脏安详地跳动,我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全是幻觉。我走进厨房,孟先生已经洗好了碗,关上水龙头,问道:“要拿什么?”
我觉得自己是只有二两重的棉絮,飘到他跟前,从背后抱住他。
他一怔,然后才把盘子放到架子上沥水:“没事儿,放宽心。”
我伏在他耳边,慢慢地说:“不是我跟家里说的。”
“我知道。我又没怨你。”
那篇贴出了孟先生学生信息登记表的帖子又浮到我眼前来。盘子上的一滴水飞快地淌下,我吻了吻他耳后的皮肤:“对不起。”
还是不要说了。
他一只手伸到身后,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
第49章
孟先生是当天晚上的飞机走的。
我攥着听筒坐了一个钟头,最后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她破口大骂的过程称得上是“畅所欲言”,我以为自己会气得挂掉电话,结果没有,比起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那种沉甸甸的空气,这种属于活人的活泼生气可亲得太多了。
我妈钳着我的胳膊登机,外面的天光正一点一点亮起来,风满凉意,夏天的日出总是这样。自投罗网的踏实感让我松了一口气,久违地感到短暂的畅快。
我的手机我妈没再给过我,但我猜孟先生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家门一开,清冷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一只脚刚跨进去,就见我爸在他惯坐的那个位置上正襟危坐,棕黄的沙发皮和椅背上漆色透亮的雕花反衬得他面上一派暗沉的青色。
“回来了。”他说。
我妈胡乱应了两声,东西一股脑儿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像匿了头焦渴的大兽。
我爸盯着我,目光像固定标本的两根钉子。我不太自在,转而看向他斜后方那些插满香槟玫瑰的圆肚花瓶。
我从小就对他有些没有来由的恐惧。又因他不大管教我,使得这份恐惧更添两分神秘。就像有深海恐惧症的人不会走到海边,更不想看海底藏着什么,我也一样。小时候我挨的打基本来自我妈,我爸间或骂我,每回总能精准地踩在最致命的痛脚上,从不失手。
原来我也曾借着耍浑哭过“我怕爸爸骂我”,我妈一边替我揩眼泪,一边说:“你爸说的都是气话,你还当真了?你一个男子汉,怎么心眼比针尖还小。你管他说什么,当听不见不就完了。哦哟,怎么还哭起头了,你是林黛玉变的啊?”
但我笃定他是有意的。我性格像他,我妈说我们父子俩都是闷葫芦,其实远不止如此。我们骨子里都刻毒,不管再怎么藏,那股气味还是从皮肉里渗出来。
“你很厉害啊,念几年书,什么花样都给我搞出来了。”
我没说话,暗中一点一点强行松开绷得僵硬的肌肉,尽可能使自己看上去泰然自若。
“孟潜声呢?”
“不知道。”
他轻轻哼了一声,略有得色:“看他爸怎么收拾他。”
“你那天跑到哪里去了?”我妈从厨房大步走出来,“你儿子厉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