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至心灵,“阿弥陀佛。是小老儿肤浅了,红尘俗世与清净之地原来本无区别,有区别的只是人心罢了。涂山施主怕是不知道,我们这后山山顶有一棵巨大的桃木,涂山施主应该会感兴趣。山顶温度低,直到现在那树才慢慢开花,想必涂山施主会很是喜欢的。”
“哦?那倒要去看一看。”白凩仰头看着高大的紫藤树,“怕是比这紫藤要更为壮观吧,毕竟,也是小几百年了。”
说走就走,化成一缕青烟随风散去。
方丈抬头看着洋洋洒洒若雪般飘零的紫藤,语气深长,“守心,你的心,守不住了吗?”
“师父,若是有人亲我,近我,诱我,念我,看我,笑我,乱我,我当如何?”守心收回视线,双手合十,眉头也轻皱了起来,似有三千烦恼。
方丈高深地笑笑,把问题抛给守心,“你觉得呢?”
守心眉头深锁,眼中情绪翻涌,最后又回归平静,声音清冷,“躲他,避他,忍他,让他,漠然他,不理他,再不见他。”
方丈挑挑眉,摇摇头,“你看这紫藤,每天树下都会清扫,却也怎么扫不清。落入溪水,也总是泛起涟漪,涟漪层层震荡,怎么也没有尽头。那缠绕的丝线不也是如此,越扯越乱吗?”
守心的双目微微睁大,有些茫然,又有些理解,“师父是说……”
方丈捋捋胡子,转身离开,沉沉的声音拉长了传过来,“由他,耐他,听他,任他,平常待他,如此便好。到那时你且看他,有何变化。”
守心站在伫立了多年的老树下,眼睛盯着虬长的树根一动不动,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慢慢闭上眼,“阿弥陀佛。”
紫红色的藤花飘落在他的肩上,又飞落到旁边的山涧,荡起圈圈涟漪。
涂山寺坐落在一个算是断块山的地方,整个是斜下来的,寺庙建筑在半山腰,旁边有山涧流过,背后是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山上因为水源充足的缘故,草木繁茂,兽类飞禽分布各地。
山下便是繁华的京城,可以这么说,涂山寺坐落在最高处,比皇宫还要高一截,当然,这指的是地理位置。
山顶最高的地方长着一棵巨大的桃树,盘根错杂,紧紧包裹在整个山崖上。若是站在另一个山尖上看过去,就像是山头长了一株粉红色的大蘑菇,又像是一个千年树妖现了原形,都是粗糙的树皮和裸露的树根。枝叶并非山下的树木,一小株就能打开一个蓬蓬伞,而是如同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紧紧盘踞在土丘石崖的枝干上,只分出一点营养来开花结果。所以就算树干粗到无法想象,树顶也不是遮天蔽日,磕碜得很。
果真,是棵老树了,要想着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如何美丽起来。
但是它的花朵却是人间美景,就像是老绣娘一辈子的功夫只做出的几件作品,是山下随随便便盛开的那些不能比拟的。
树下有石阶,长着点点的青苔,延伸往下,隐入山间。站在崖边往下看,是整个寺庙的全貌,再往远了看,是云雾缭绕,是夕阳西下,是生机勃勃的人间。
山头风大,吹起衣摆,吹起头发,却吹不掉枝头脆弱的花叶,仿佛倔强地一定要等到盛开完全,自然凋零才好。树枝顺着风向走,像是温柔又耐心的老妪,不发一点脾气。树下土层脆弱,长出的细碎植株被桃树庇佑,只是轻摆几下。
夕阳穿过云层,斜照在桃树上,山腰已经昏沉下来,但是这里,却有阳光点亮着一切,撒上最后一层光辉。
白凩呼吸着新鲜又单薄的氧气,仰头看向粗大的桃树,风从耳边绕过,卷起发丝,缠绕在低垂的桃枝上。
白凩脸上是温柔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怀念,“我不强迫它开花,也不逼迫它结果。这里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白离,”顿了一下,笑着摇摇头,“白姑娘,好久不见。”
桃树下无人回答,只是树枝颤动,发出簇簇的声音,粉红色的花瓣飘零起来,围绕着山崖形成锁链,最后又聚合在一起,出现几个大字。
“小长老,好久不见。”
长久以对,无话可言,只是感慨和微笑。
白姑娘没有逃出桃树的镇压,而是和桃树化为了一体,站在山巅,看着人世间的起起伏伏,窥着寺庙一人又一人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