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眼镜掉落在一边,上面倒没多少腐蚀的痕迹,眼镜腿上有造型古怪的装饰,或许是某部漫画的周边产品。
祁征云很奇怪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然后似乎才终于确切地意识到了“有人死了”的事实。不将那个女人计算在内的话,也是两个人类的生命消逝了,虽然是两个惹人讨厌的人类。他旁观了其中之一死亡的全部过程,没有想要出手阻止;像扫除垃圾一样随手将另一个终结,然后毫不在意地抛到了脑后。
祁征云站在这个场面凄惨的屠杀现场,不自觉开始寻求自己这样举动背后的原因。最近他总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发散到更加漫无边际的地方去,还有时候他会对自己突然感到陌生。这些疑问和焦虑感逐渐累积起来,已经到了无法忽略、必须要处理的地步了。
是想确定那个混血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吗?还是有避免打草惊蛇、消除痕迹之类的打算?
实际上……这些祁征云都没有考虑过。或许脑海中有闪过类似这样的念头,但最根本的原因……果然还是“无所谓”才对。提前出手阻止的话也行,等到最后再一起全部处理掉也行,随心所欲地做出选择——不知从何时起,他行动的目的性越来越弱了。
那个女孩……她所用的道具,不可能是全靠自己一个人制作的,要是活捉住她慢慢逼问,或许可以得到更多在做类似事情的混血的消息;那两个跟着一起到废弃私宅里来的人,肯定也是出于某种原因,但现在也不可能再知道了。采取了最轻易的杀戮手段,却忽略了可能牵连出的更多危险,要是在更早以前,这是祁征云无法接受自己会犯的错误。
但刚才出手之前,他却一点都没想到这一步。而即使是发现了漏洞的现在……
——还是没有浮现出任何紧张、在意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时,怪物的身躯突然开始收缩变小。阴影翻腾着,在一瞬间的急遽收紧之后散开,显露出了中央身高肩宽的男人的身影。
变化成了人类的形态——比思考的速度更快,在不知何种本能的驱使之下,久违地这样做了。直到变得陌生的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祁征云才回过神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他的反应确实显得有些迟钝,似乎无法确定每一种行为会造成的结果,并毫无必要地畏惧着这种未知。
在站立不动的几十秒钟后,怪物化身的男人低下头,在地上那一滩黏糊糊、但在静置片刻后也算是拥有了平滑表面的怪物“遗骸”上,看到了液体倒映出来的自身的面孔。
男人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则带着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神情。
就和最初在海面上凝聚出这个形态的时候一样,祁征云和那个仿佛不是自己的人对视着。
——他已经在上面浪费了太长的时间,应该快点回去查看陆攸的情况。这三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果然还是有些可疑,得考虑声东击西的可能性……
思维这样顺畅地运转,有理有据,到了最后一步,却无法化为行动。祁征云甚至没有将感知扩散开来查看,明明一层楼的距离和地板的阻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回忆之海在这一刻异样活跃地翻涌起来,他想起海面上的月光——独自沐浴的月光,在小船上和陆攸一起仰望过的月光;游乐园里弥漫的雾气,曾经用来称呼他的“守卫”之名,那意味着终结、却仿佛怀有无限温柔的夕阳。
身体仿佛要发起抖来,实际却只是在变得僵硬。魔物遗骸难闻的气味弥漫在周围,这不是什么适合回忆的好地方,曾挣脱过怪物的命运轨迹、却又自己重新成为了怪物的人对此好像已经没有心思在意了。祁征云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到液面上映出的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线苍白的月光如同单薄锋利的刀刃,从客厅窗户一路割裂到他脚下,人类尸骸中残余的血液还在流淌出来,形成一片越来越庞大的黑暗。
祁征云突然转过身,似乎想要回到女孩死去的房间里去,但停顿了一下,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慢慢地朝倒在墙角下的另一具尸体走去,在旁边站了一会,接着终于走向了门口。就像一个不具备任何力量的真正的人类一样,祁征云打开门,然后就放任它开着,自己沿着灰尘遍布的楼梯往下走去。
下一层就是他精心搭建的“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