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也好,但还会像个正常人那样,和她争执、互相指责、吵架再和好;丈夫带来的儿子和新生的小女儿,也会朝她耍脾气,任性捣乱。到了这一次,她才感觉自己是在和“家人”生活,而不是某种……难以称为“人”的冰冷东西。
不,那甚至不能说是冰。是冰还有能被焐化的一天,是空气,想用双手去捧都捧不起来。
虽然偶尔有时,她也会觉得……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过于残酷了。陆攸身体里也流着她的血,而她是一个情绪激烈、爱恨如火的人。陆攸和那个男人一样善于容忍,表现出不在意伤害的样子,内心却不一定也能一样地平静。只是她已经受不了了。在伤害和逃避这两个选项之间,她选了后者。
甚至,那个男人……也不一定是平静的。他只是藏得太深了,太深了……
像在黑暗里受伤,不愿让人看到疼痛,便像从来都没有痛过。
她想,他们那样的人……什么都不肯说,仿佛一辈子都在被动地等待,等着被爱,等着被捕获,等着被伤害,只有在决定离开时才会主动起身。这不是注定要孤独吗?要什么样的爱才能与之契合?必须永不动摇,无论经过多少时间,永远坚定热烈,充满从不熄灭的渴望。那样的话,落入潭中的就不是只能激起短暂水花的石子,而是咆哮着奔流而下的瀑布——这样绝对侵略性的爱,才不会在乎要什么波澜的回应,因为同意接纳本身就已经是回应。
只是想一想,就令她觉得可怕。这是人世间可能存在的吗?
如果真的存在……她希望,她的孩子在此后的生命中能够足够幸运,与之相遇。
女人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她走出厨房,丈夫瞥了她一眼,张口欲言,然后立刻转过头去假装在继续看电视。她走到难得平安无事、正在用纸牌合作搭房子的一对儿女身边,蹲下来,将他们一起用力地抱在了怀中。
————
陆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没有操作去查看,只是将它随手放到了一边。他坐在床上,感觉心里空空的。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久远以前的记忆:他站在邻居家里,小女孩时还扎着羊角辫的原笑笑躲在沙发旁边偷看他。作为他父亲的那个男人在他面前转过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好疲倦……好像连坐着也坐不动了。陆攸正想着要不要躺下来睡一会,就听到房门口发出一声巨响,吓得他心漏跳了一拍,仿佛连刚才沉重的情绪都一下子空白了。
几乎是破门而入的祁征云站在门口,陆攸和他视线一对,看到男人脸上是十分明显的慌乱表情。陆攸的第一反应是有什么无法对付的可怕怪物来了,微微呆了呆,赶忙想从床上爬起来,“出了什么……”他开口想问,刚说半句,就在听到那沙哑的声音后又闭了嘴。
他这才发觉,自己原来在哭。
祁征云姿势僵硬地朝他走了过来,仿佛紧张得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但速度可一点都不慢,陆攸还没来得及阻止,祁征云已经绕到了床边,他用手胡乱抹着脸上湿漉漉的泪水,羞于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我没事……”他习惯性地这么说,试图推开祁征云伸过来的手,“我想一个人……”
祁征云动作顿了顿,然后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陆攸想推开他,想爬起来逃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想扭过脸躲开祁征云要帮他擦眼泪的手。在上述反抗均告失败后,他的情绪仿佛搭起到最高、摇摇欲坠的纸牌塔,终于在轻轻一推后轰然倒塌了。
他用另一只没被制住的手抵着祁征云的肩膀,拼命推他,冲他大喊:“出去——!”祁征云没听他的。他把不断扭动的陆攸抱起来,按进怀里,让他布满泪水的脸贴着自己的胸口。“别难过了。”他小声说,对陆攸用尽力气的踢打像没感觉一样,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他的挣扎,“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
陆攸紧紧闭着眼睛,但是透明的泪水还是在不断地涌出来,擦都擦不干净。祁征云抚摸着他的头发,毫无犹豫地低下头去,吻了他被眼泪浸到湿透了的睫毛。陆攸的反抗幅度微弱了下去,渐渐地在他怀中不动了。他之前都只是无声地流泪,到这一刻终于开始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祁征云感觉陆攸浑身滚烫,仿佛又开始发烧了。他的嘴唇轻轻碰着陆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