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阳光照不到的深度,陆攸没多久就开始不辨方向了,云征悠闲地跟在他后面,不知分出了多少条触手轮番伸过来抓他,搅得水波翻涌。陆攸像被扔进了洗衣机一样晕头转向,好几次游反方向自投罗网,再被刻意纵容着从触手的包围中匆忙逃走。
等开始觉得这个深度的水压有些难受了,云征才骤然加速,这次一出手就牢牢“抓住”了他。浑身被好几条触手一下子缠紧,陆攸没防备叫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变化时他对自己的喉咙做了什么,发出的声音居然和云征那种鸟鸣一样的叫声很像。云征停顿了一下,没有跟着出声,但是好像突然激动了起来,飞快地向前游出了好长一段,勒得陆攸差点要吐泡泡。
云征缠着他在海水中翻滚,只有双手没有受到限制,反而被陆攸用来紧紧地抓住他。手指触碰的地方突然变软了,裹着他的手指向内陷入,好像也是在“进食”……某种格外柔韧的触感贴到了陆攸的尾巴上,让他想到雨天爬在玻璃窗上的透明的蜗牛。那条似乎结构和其他不太一样的触手滑动着,推开能够移动的鳞片,找到藏在鳞片下的那道竖向的细狭缝隙——没有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就像是野兽之间的□□一样。陆攸像在用浑身所有的细胞发出尖叫,用那种鸟鸣一样的声音……那是被称为神明的怪物在学会用人类的语言交流之前,在孤独冰冷的黑暗中独自发明的语言……整个世界都疯狂了,被粗暴地撕碎、碾压,湿漉漉的碎片全都抓起来一把抛洒……
云征带他浮向水面,浮向让人眼睛刺痛的光线。水压不断减轻,仿佛到最后会能够腾空飞起。
这次醒来,陆攸作息正常地过了三天。听起来时间不长,但和之前那段时间相比,已经算得上是回光返照的程度了。第四天早上,他没有醒过来。
云征带着他还有微弱心跳的身体,找到了鳞族的祭祀。他们潜入到洞穴的最深处,那里流淌着一条与海水泾渭分明的浑黄河流。云征让他躺进河水中,听着他的心跳声停止了。灵魂沉下去,离开了身体,往幽冥中不断下沉……那一点飘摇将熄的微光越来越远,然后突然地消失了行迹。
“他走了。”保持着幼年模样的鳞族祭祀用水波“说”,“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
云征沉默着。他猛地抓起了黄泉水中正在变冷的身躯,祭祀朝旁边退开,以免被那失控的行为误伤。仿佛在糖果被吃掉后,怀念着甜美的滋味,饥饿得将糖纸放入口中咀嚼……他决定全部带走,什么都不要留下。短暂失去了形态的暗影如煮沸般翻滚着,将周围的砂砾、礁石和海水也一口吞了下去。
然后他开始升向海面。
那天……“婚礼”的第二天,他从外面回来,看到那个人坐在石桌边,手里拿着一张叠起来的白纸。桌上没有茶盏,只散落着几片不知为何飘离枝头的碧叶。听到他踏入院子,便抬头朝他笑了笑,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在他走过去时将那张纸递给了他,问他愿不愿意在结束后和他一起走。
那张纸是什么?结束是什么时候?离开是要到哪里去?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接过来,简单地说“好”。
鳞族的祭祀跟着浮了上去。好像海面上的空气被一下子抽干了,它看到海水正被往空虚处卷吸上去,一道粗壮水柱冲天而起,将那个在短短数息间变得几近透明的阴影推向了高空——那形态像是多触手的海怪,又像是一只怪模怪样、生有许多翅膀的鸟,在被阳光照透的瞬间,仿佛自己也发出了燃烧般的光。
后继无力的水柱轰然跌落,将整片海面砸得一阵动荡,波翻浪涌。许久之前接到手中、消失在掌心的邀请函化作一道流星,引着它久候不至的受邀者越升越高,穿破天幕,前去赴约。
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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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啰。”寻常少年模样的玖伍说, “又见面啦。”
这个主动友善的招呼没得到回应。与他对面站立的人先是低下头, 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态, 在视觉和触感上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然后他环视四周,打量着此刻置身的单调空间——黑暗、光圆、银色水面——与上次从外侧看到的布景分毫不差。
除此之外, 别无他物。
身高需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