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一副被吓惨的惊恐神色,嘴里叫着“滚开”,同时手上动作迅疾如电,“啪”地就将符咒贴到了那人影的身上。
门彻底打开了,月光照在了那个人影的身上。那人影脸上白惨惨的,身子轻飘飘的,有种十分诡异的单薄感,仿佛身体就只有薄薄的一片。“他”动作迟缓地放下了开门的手,低头去看贴在身上的那张符纸,好像没有受伤的迹象,又缓缓地抬起了头。于是,越发紧张的云询就看到了……他自己的脸。
不过,是一张扁平得像被压过的脸,五官也像是用墨画在纸上的。眼角的墨还晕开了,变成了一副凄惨的哭相。
从小到大,被各种制作失败后模样畸形、扭曲、可怖,却还会活动的纸片吓过无数次,有了这些“宝贵”经验的云询要是再看不出这“妖邪”出自谁的手笔,从前在师兄手底下遭过的那些罪就算是白遭了。
他绷紧了脸,一伸手将那张符咒从纸人胸口上揭下来,心疼地发现符咒已经被激发过而失效了。纸人身子扭转了一下,漂浮起来,转眼间缩小成一张手掌大小的人形纸片,朝屋内飘去,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师兄……怎么想到做这个?”云询跟着走了进去,语气没显得恼怒,还带着点好奇。被吓了一大跳,他残留的些许酒意算是彻底醒了。
还是自幼的教训:要是他试图在遭罪后报复回去,结果总会是他死得更惨。至于他们的师父?那老头只会在旁边乐呵呵地看戏,说点什么“师兄弟感情真好”、“年轻人就是活泼”的屁话。无数次反抗失败后,云询终于学会了和师兄一起玩……其实,也从来都是他自己不小心又不经吓的缘故。等他们随着师父开始到处云游、驱妖除邪,倒霉的就主要是别人了。
“以后有用,先拿你的样子试试。”云征口吻随意地说。他摆弄了一下手里剪出形状、上面沾着墨汁和朱砂的纸人,表情看来是不太满意,就随手烧掉了。
云询莫名觉得身上一痛。他已经看到了云征身后屋内透出的烛光,还有一道在地上拖得长长的佝偻人影。他小心地挪过去靠到门口,往屋里看了看,见到师父坐在屋中央的矮桌边,神情纠结,嘴里正在念念有词。矮桌上有细窄竹筒、还有纸鹤,都是些除妖师之间互相通讯的用具。
“师父?”云询走进了屋内,“出什么事了?”
老头“唔”了一声,指给他看桌上的一个竹筒。云询茫然地打开看了一眼,身子一下子绷紧了:竹筒里是半粒质地如玉的珠子,表面发白,内里则呈现为暗红色。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这是已被炼化过、取走了其中精华的妖丹……刚成为除妖师时的经历,猛地涌入了他的脑海:被剖开肚腹取出其中婴孩的狼妖,见到妻子原型后依旧苦苦哀求放她性命的丈夫,满地鲜血、两颗妖丹,还有那个……那个人……
云询脱口而出:“不是说那鬼僧死了么?!”
云征转过头,见师弟脸色惨白,看来是又想起那件事而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被他叫做“鬼僧”的也是个除妖师,看似是个白净温润的和尚,却是以出手阴狠闻名的。那鬼僧不知为何,对与人相爱的妖抱有深切的仇恨,哪怕是你情我愿、和睦恩爱的夫妻,他遇到了还要将身为妖的那方抓出、虐杀。偏偏他又精通遁术,行踪诡秘,几次受到大妖报复都逃过了。
几年前他突兀消失了踪迹,传言是被其他看不下去的除妖师抓住杀了。但竹筒内这半粒妖丹……
“这不是没死么。”老头不耐烦地说,苍老的眼皮耷拉着,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痛极了的恨意,“信是从北边来的,说这狗日的又祸害了两家……每次出现,都是从北向南,这次应该也是如此了。这一路必定要过胭脂江,我们就到那里去候着他。”
云询攥紧了手中的竹筒,没吭声,点了点头。云征靠在门边,脸上表情平淡,老头和他对视了一眼,转开目光,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朝云询一指:“你小子赶紧的,这就给我收东西去。”
“那师兄……?”云询茫然道,看看云征、再看看师父,又不说话了,乖乖往里屋走去。老头摸了摸下巴上的花白胡须,刚才瞬间凌厉的神情已经又松懈下来。“酒喝多了,盘缠不够了啊。”他嘟囔着说,“得想办法在这儿捞一笔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