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短,剪过彩之后,众人匆匆合了个影,就去各自忙碌了。都是医生,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前线送下来的伤兵,渝州放不下的,觉得无望医治的,都送到了这边来。这样的时候,那边的医院要把位置留给更重要更有价值的人。
若非这里也有了医院,送回来的,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郝文茵在百忙之中特意过来,对秦梅香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秦老板,这回真的谢谢你。”
秦梅香终于露出个真心实意地微笑来。正待要走,却看见秘书跑过来,神色惊惶悲痛:“张将军牺牲了!”
众人一愣,均是难以置信:那是集团军总司令啊!那么大的官儿,牺牲了?
只有秦梅香,闻言感觉心中重重一沉:许平山,小玉麟,虞家大爷……若他没记错,都是隶属于这位将军麾下军队的。他有心想多问一点儿,但众人七嘴八舌的,什么都讲不清楚。有懂一点儿的,沉痛道:“夷陵丢了,下一步就是渝州了……”
心情沉重地回家去,虞冬荣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放下电话,脸色苍白:“听说将军死时,身边带的人都打光了……”
秦梅香走过去,抱住了他。
两个人心惊胆战地守着收音机等消息。全城都在等消息。悲痛的军队打过河去,被打回来,又打过去,终于抢回了将军的遗体。因为这股悲痛,人人奋勇,丢失的地方竟然重新又收了回来。
可是因为太悲伤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也染上了一层肃穆的白色。
渝州迎回英烈的遗体安葬。一同送回来的,还有一大批在这一战中伤残的士兵。两周之后,伤兵安置处的官信送到了虞宅。
许平山和虞家老大仍然没有消息,官信上的名字是周玉麟。
人还活着。
虞冬荣当即把生意丢下,开着车去接人。
伤兵安置处有好几个地方,城中的设在大学里,城外的则占据了几个村落。虞七少爷按照地址寻去,终于在一个临时改建的破道观里找到了小玉麟。
伤员多,护理人员少。满地流脓淌水半死不活的人,草席子一铺,就在地上躺着,蛆虫在伤口里钻进钻出。虞冬荣忍着痛心和恶心,和秦梅香一个一个地找过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小玉麟。
如果不是肋下的伤疤和脖子上黑乎乎的罗汉眼,虞七少爷根本就认不出来他了。他瘦成了一具骨架子,脑袋和胳膊上缠着脏污的纱布。虞冬荣抖着手去摸他的手指头,没有反应。一摸额头,正发着烧。
管事的陪他找了一圈儿,已经有些不耐烦:“到底是不是?不是赶紧走。”
虞冬荣心疼得火直往天灵盖冲。只是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于是费力地把人抱起来,往外走。要到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住了。那帮人扯了一堆名目,不让他带小玉麟走。说既然当了兵,命就是国家的。伤好了还要往前线送,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么走了万一当了逃兵怎么办云云。
虞冬荣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还是秦梅香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了住,温柔和气地与人讲了许多软话,又赔着甜到令人目眩的笑。末了拿了钱,往他们每个人兜里塞。
他这样识时务,领头的态度自然就变脸般地和煦起来,只捉住秦老板柔软修长的手摸了又摸。秦梅香轻轻地嗔了一眼,余光瞧见虞冬荣已经脱身上了车,便灵活地把手一抽,一笑而去。转过身来,笑容却如融雪般消隐无踪,只剩一片冷淡容色。
虞冬荣在前头飞快地开车。秦梅香在后头检查小玉麟的伤。皮肉伤有一些,但看起来不重,温度也没有许平山那时候高。只是头上的伤一时不明,不敢轻易查看。
送去医院做了检查,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人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好,有点儿伤,那都不是什么要紧事。虞冬荣冷静下来,觉得这简直是老天保佑。他实在是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第二天早上时,同医生说话时,听见后头熟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叫他:“冬荣?”
虞冬荣猛地一静,回身扑到小玉麟床上,简直是一阵狂喜:“诶,这儿呢。”
小玉麟睁开眼睛,枯瘦的脸上露出个笑:“这是做梦么?”他自言自语到:“嗯,一定是做梦……不然怎么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