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的样子,要么是那日他倒下时焦急紧张的样子。而最后一次梦到乔昊,他伏在自己床前痛哭,那是他从没听过的乔昊的哭声,真实到令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他像是一个已经离开身体的灵魂,看着床前的那个男人颤抖着双肩不住抽泣。
那哭声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我是不是快死了?”于是他问陈致。
“不要乱想,手术很成功,你脑中的血块已经清除了。”陈致沉声道。
“那么肿瘤呢?一起拿掉了吗?”石冬冬将手抚向了脑后,他能摸到的只有纱布和弹力网。
“肿瘤……位置在脑干,手术的话有一定风险,所以,医生们还是决定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石冬冬再次笑了笑,将视线投向了天花板,“那天倒下前,我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乔昊的家人才刚来,我真不想那样吓着她们……我想扶住身边的东西,可是却把脸盆什么的一堆东西都打翻了,摔下去的时候天旋地转,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我知道乔昊抱起了我,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说,如果我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该多憋屈……连句遗言也来不及留。”
“不要说这样的话,并没有那么严重。”
“人啊,除非自杀,否则无非死于意外或疾病。死于意外,那么便来不及安排后事,但是至少痛苦是短暂的。死于疾病,虽然痛苦,但应该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后事。我这样的,好像太不公平了,既要忍受保守治疗的痛苦,又连最后想说的话也留不下来了,对不对?”
石冬冬的话说得轻飘飘的,眼睛却紧紧盯住了陈致。
“并不是最后……”陈致只得开口。
……
乔昊再去看石冬冬时,他已经转回了肿瘤科的病房。
和他一起去看石冬冬的,还有他的母亲。
乔旻的确信守诺言,没有再母亲面前提起任何他与石冬冬的关系问题,然而母亲却被那日石冬冬的病倒着实吓得不清。她从心底心疼这个年轻的孩子,说什么也硬要乔昊带他来看望。
这天石冬冬坐在床上,似乎在画画,见到走进来的乔昊便把画板扔到了一边。再看见一旁跟进来的乔昊母亲,脸上的笑立刻便绽了开来。
“阿姨!”他甜甜喊了句,然后才向乔昊点了点头。
“冬冬,好些了吗?怎么病成这样……”乔妈奔上前,眼眶一下就泛了红。多好的一个孩子,上次见到还和她一起做饭,如今却包着头,整个人瘦了一圈,苍白苍白。
“你是不是给我带好吃的来了?”石冬冬接过了乔妈手里的保温桶,一脸的期待样。
“是是是,给你做了些五谷山药粥,补气的,你赶紧趁热吃吧!”乔妈连忙点头,急急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乔昊站在母亲身后,一时无法靠近石冬冬的身边。这是他手术后,自己第一次在他清醒时见到他。
乔昊眼中的石冬冬,一如那次他和母亲在餐桌边对话时一样陌生,那次他像个乖巧懂事的男孩,在拼命讨长辈的喜爱,而现在他仍是那样,捧着母亲做的粥,一勺勺仿佛品尝到人间美味。
乔妈满眼怜爱地看他吃下,而他也好像得到了渴望的关怀。
乔昊猜不出这其中有多少是表演的成分,他只担心石冬冬这样塞下去待会儿又要吐得天昏地暗。
好几次他想上前提醒,终究在石冬冬的微笑中败下阵来。
于是他只得退到床尾,拿起了那块被石冬冬放下的画板。
画板上的画令乔昊不由皱了皱眉,那是一张铅笔的素描,已经完成得差不多,画面上是耸立的埃菲尔铁塔,以及下面并肩而行的两个男子的背影。
画上的季节应该是秋天,因为落叶飘了满地。两个男子踩着落叶,其中一个双手插在口袋里,另一个围着围巾,低头看着脚下。
乔昊轻轻将那画板放下,他当然知道,画上的人并不是自己。
离开病房时,乔昊是和母亲一起。
母亲难得一路沉默,终于在走到电梯口时才对他开口,“太可惜了,这么年轻的孩子……”
乔昊心里本就不舒坦,此时听到母亲这样说,只觉得心里的火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