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萦绕着药味儿,视线正对上老头枯黄的脸。他嘴唇张合,无奈地苦笑:“我还能叫么?”
梁鹤乘悲痛捶床:“那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房怀清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红红的聚在眼角处,变成两股水儿,淌下来滴在床单上。“师父。”他气若游丝,“师父,我不肖。”
梁鹤乘瞥来目光,含恨带怒。昨日的背叛历历在目,他肝胆欲裂,那瘤子给他的痛都不及这混账。背信弃义,贪婪侵脑,倘若真换来富贵风光也就算了……可这算什么?身败名裂,赔上一双手!
老头打不动、骂不出,这半死之身连怒火滔天都禁受不住。纪慎语扑来为他顺气,舀着温水为他灌缝儿,他挣扎半坐,呼出一字——手。
房怀清再绷不住,那冷脸顿时卸去,呜鸣啼哭。他倾身趴在床边,空荡的袖口被梁鹤乘一把攥住,死死地,又蓦地松开。梁鹤乘那六指儿往他袖口钻,他定着不敢躲,任对方碰他的腕口。
粗粝的疤,画人画仙画名山大川的手没了,只剩粗粝的疤!
纪慎语跟着心酸,又在那哭嚎中跟着掉泪。普通人尚且无法接受身落残疾,何况是手艺人。一双有着天大本事的妙手,能描金勾银,能烧瓷制陶,结果剁了,烂了,埋了。
房怀清悲恸一磕,赶在恩师含恨而终之前认了错。
纪慎语在这边让梁鹤乘了却心愿,丁汉白在那边和佟沛帆日夜奔走。是夜,二人在街口碰上,并行至大门口,齐齐往门槛上一坐。
大红灯笼高高挂,哪怕乱世都显得太平。
丁汉白搂住纪慎语的肩,说:“今天和佟哥去了趟潼村,决心还用那旧窑,再扩建一些,伙计还从村民里面招。”
纪慎语问:“那还算顺利,你为什么愁眉不展的?”
丁汉白说:“佟哥只口头答应合伙,还没落实到一纸合同上,而你那野师哥似乎不情愿,我怕连带佟哥生出什么变故。”
纪慎语沉默片刻,凑到丁汉白耳边哄:“那野师哥乐意与否应该不要紧吧,他总不能耽误别人的事业前程。亲师哥,明天去潼村我帮你问问。”
仗着四下无人,他几乎扑到丁汉白身上。丁汉白搂住他,啄一口,手伸入衣领中捏他后颈,问:“这回去潼村还学车么?还撒癔症踩河里么?”
往事浮起,纪慎语反唇相讥:“那我要是再踩河里,给我擦脚的外套你还扔吗?”
丁汉白说:“扔啊。”
说完起身就跑!
纪慎语穷追不舍,扔?嫌他脚脏?那晚扛着他的腿,让他踩着肩,恨不得脚腕都给他吮出朵花儿来。影壁长廊,穿屋过院,这冤家仗着身高腿长溜得没影儿,他一进拱门被一把抱起,晃着,笑着,在黑洞洞的院子闹一出大好时光。
严格来说,纪慎语未到十七,可已经叫丁汉白吃了肉、唆了骨,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没一处侥幸,全被压瓷实了欺负个透。
丁汉白自认不是正人君子,可撞上纪慎语的眼睛,撞上纪慎语的一身细皮嫩肉,他连轻佻浪荡也要认了。
欢纵半宿,第二天去潼村,纪慎语躺在后排酣睡一路,稍有颠簸都要娇气得低吟半晌。
那瓷窑已经收拾得改头换面,算不上里外一新,也是有模有样了。停车熄火,丁汉白说:“我带了合同,一会儿你把房怀清支开,我单独和佟哥谈。”
纪慎语缓缓坐起:“我带了一包开心果,大不了我给他嗑果仁儿。”
丁汉白哭笑不得,合着就这么一招。纪慎语没多言,下车直奔火膛参观,以后烧瓷就要在这儿,他终于能做瓷器了。
等佟沛帆和房怀清一到,丁汉白与佟沛帆去看扩建处的情况,纪慎语和房怀清钻进了办公室。这一屋狭窄,二人隔桌而坐,依旧生分得像陌生人。
纪慎语说:“师哥,这潼窑落成指日可待了,正好佟哥在村里有房子,你们也省得再颠簸。”
房怀清道:“落成是你师哥的事儿,跟佟沛帆没关系,他没签字也没按手印。就算他签了,那和我也没关系,算不得一条绳上的蚂蚱。
纪慎语琢磨片刻,问:“师哥,你很懂石头?”得到否定答案,他有些不解。佟沛帆近年倒腾石头,房怀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