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名册,点一个名,上台一个,这时二楼上的亲朋好友们就高声欢呼,喊着上台者的名字,照相机的闪光灯此起被伏。每一个上台者,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从校长手中庄重地接过博士学位证书。老杨上台时,从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校长手中接过证书,眼睛都湿润了。年龄不在高低,有志者,事竟成。校长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好样的”。接着奇剑锋上去了,物理系的汪豫生和吕航也上去了,其他的中国人都上去了。他们男男女女,从美国人的手中接过博士学位证书,实现了梦想,为自己镀了一层金。从一张又一张的黄面孔中,人们强烈地感到了东方人的实力。这些从孔夫子故乡里来的人们,自古崇拜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哲理,在这当今世界上科学技术最发达的国家里,吃尽了苦中苦,盼望着有朝一日方为人上人。他们确实是最优秀的民族,除了能吃苦耐劳,更有聪明才智,不管你服气不服气,不管你大眼瞪小眼, 逼着你非承认不可。下面的一个项目,将这一点证明得再明白不过了。
下一个项目,是颁发优秀研究生论文奖。每年每个系里都要评选出一篇最好的论文给予奖励。生化系今年评选的是奇剑锋的论文,物理系评选的是吕航的论文,各个系的优胜者相继上台领奖,然后站成一排。人们惊奇地发现,除了文科的几个系是美国人以外,其他的都是黄面孔,白人在这里成了少数,黑人绝迹。这些人都是各个系分别选出来的,事先并不知道其它系要选谁。据说这类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前几年也发生过。这个有趣的现象,使得全场鸦雀无声。美国人是非常自尊的,在自己的国土上,在自己的大礼堂里,看见别国人成了宰者,他们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了。当然,这件事并不会太影响大家今天的高兴心情。
散了会,研究生院举行招待会。有美酒,有佳肴,大家一面吃吃喝喝,一面三五成群兴高彩烈地交换着。美国学生多有家里人陪着,中国学生则大部分是只身在外求学,自然地大家聚成了一堆,先是互相祝贺,互相影留念,接下来慢慢就讨论起最关心的工作问题。读书的时候拼命想毕业,起早摸黑,现在如愿以偿了,可是发现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没有了生活的目标。毕业了,将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一直缠绕着每个人。托六四的福,大家都拿到了绿卡,留在美国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要是找不到工作,那日子就比读书拿学位更加难熬了。这一堆人中只有老杨最轻松,不为工作发愁。奇剑锋毕业后将到向往巳久的r大学做博士后,继续在学术的高峰上攀登。汪豫生也还顺利,在芝加哥的一个公司里谋到了一个职位。吕航最糟糕,发出去了几封信,一点下落都没有。问他怎么办,他摇着头,只倒苦水:
“我们搞理论物理的,一点出路也没有,在美国一辈子都找不到工作,真是读错了专业。以前在国内报考大学时,又是杨振宁,又是李政道,吹得神乎其神。到了美国一看,真正有前途的是生命科学,工作机会多,不管是学校还是公司,都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没有工作也不能喝西北风,只好改行,思前想后,决定再读一个学位,学计算机。
“你疯了,又花几年的时间攻博士学位。读完后人都三十几岁了。”有人惊呼起来。
吕航说:“那有什么,你看人家老杨都五十多岁了,还不是一样读学校。不过这次我改读硕士,不读博士了。”
“这划算吗,理论物理学博士去念计算机硕士,杀鸡用牛刀。”
吕航有点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实用,而且学起来轻松,两年的课程小菜一碟,我对计算机又很懂行,学完了后,马上就可以找一份工作。计算机到处都吃得开,有了一份工作,再慢慢从长计议。”
“只是你这几年的博士白读了,岂不可惜。”
“话不能这么说,”吕航辩道,“这博士也不能算白拿,放在那里不会烂掉,如果将来还想搞理论物理,比喻说有一天想转了要中国找一份工作,用不着另外去读一个博士学位,现成的资格还在。而且将来填写文化程度,一样写上博士学位。” 听了他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天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有谁这时提起了钱敏,“要是钱敏还活着,她今年也该毕业了。也不知她为什么想不通,功课好,实验也好,各方面都很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