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臣庞介然忍不住出列道:“圣上, 流民之乱固然因姜戎而起, 实则为土地兼并过重,百姓常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而今战亦死不战亦死, 为求生机, 岂能不战?臣请抑制兼并、减赋括隐,令百姓各甘其食、安居乐业, 方可建千秋伟业之功!”
众朝臣都同情的看着庞介然,他乃浔阳人, 原陈朝的翰林侍讲,陈朝覆灭后没有回乡,而是南渡降了楚。
楚朝因定都应天,江南党势大,外地臣子便是身居高位者,多半谨言慎行,内阁五人,日常好似只有林、吴两位说话。
至今日,庞介然家乡寸寸焦土,父老颠沛流离,再做不得鹌鹑,毅然提出了最为敏感的土地问题。
括隐算不得生词,如果说历朝初期的“土改”都是只做不说的话,到了朝代中期,括隐就会公然提上议程。
丢了龙兴之地的楚朝,与其说是全新的王朝,不如说是“南陈”,不独继承了陈朝的官员,亦继承了陈朝的陈疴。
不过是因为上层动荡,致使权贵大换血,于是百姓在夹缝中苦苦求得了一丝喘息。
可吏治不改,喘息不过是海市蜃楼。
故而立国仅仅四年,就已需要括隐了。
括隐算的上此时的政治正确,藏匿土地逃避赋税,任何时代都不容。
浔阳景况,几大家族也难免唇亡齿寒。
凭你万顷良田,果真流民四起时,又算的了什么呢?饱读诗书的诸位,自然知道史上赫赫有名的家族们如今都魂归了何方。
何况此时还有姜戎虎视眈眈,被流民卷过尚可依靠宗族人多势众,再度翻身。
叫姜戎当家做主,想想北方的汉人,不由冷汗浸湿了衣背。
因此括隐是必须做的,然如何括,又有许多想法。
从古至今的括隐,最后多半会沦为政治斗争。
零和游戏有胜有负,赢家保住了自己广袤的庄园,顺带侵吞半数输家的田产,只拿些残羹冷饭上缴朝廷。
朝廷则是集腋成裘,陆陆续续能收回些许田产,安顿流民。
然而这般乱象发展到最后,零散的土地会越来越集中,进一步导致兼并,这时候,多半已是朝代末年。
良田被圈的同时大量土地抛荒,朝廷财政锐减,还要源源不断的支出剿匪费用,恶性循环。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王朝轰然倒塌。
这几乎算的上是所有朝代共同的命运。
楚朝刚开张,就遇末世,从陈朝的破船里爬上岸的朝臣们,作为既得利益集团,当然希望楚朝江山稳固,顿时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一群聪明到极致的人,立刻似见了腐肉的苍蝇,奋不顾身的陷入了斗争思维。
各色新的旧的括隐手段从各个朝臣嘴里提出,文德殿内吵的不可开交。
郑志广灌了两耳朵满满夹带着私货的大义凛然的话语,疲倦的不住揉搓太阳穴。
人总是从山峰栽到了山谷,摔的骨断筋折才知自己在山峰上是怎样作的死。
因内耗而没落的郑家,与眼前的朝堂何其相似?他真的不是仅仅只为投机才倒向管平波,虎贲军三郡的富庶安康,就是扇在陈朝旧臣脸上清脆的巴掌。
窦咸临玩物丧志有什么不好,横竖他有个能干的母后,职掌朝政到下一代长大,一点问题也没有。
倒向管平波的人,确实有许多并非单纯的站队。
只不过既得利益集团维护自身利益已是本能,他们很难背叛自己的利益,因此才显得“后党”都非世族。
以林家为首的人们还在作死的路上狂奔,后党党魁郑志广觉得他们得去找皇后开个会了。
显然怀揣着私心的人,很难讨论出结果。
散朝后,郑志广立刻邀了“好友”们吃酒。
到了他们吃酒的包厢内,即可发现阁臣里师照堂、庞介然、苗博见三个小透明赫然在列。
此外还有户部尚书陈寿春,工部尚书李隆仁。
完美的闪避了江南六大世家。
彼此打过照面,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看来他们后党的势力不弱嘛。
郑志广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