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没猜错,百里城马上就要迎来动荡了。”
谢眸轻蹙眉尖,急声追问:“何以见得?”
“你猜猜看那。”他笑得颇有些得意,又有种故意吊人胃口的嫌疑。
她却并不恼,反而十分心平气和的垂了头,双手微握成拳,抵在下巴上。
屋檐下石桌上那盏小灯还在燃着,由上自下望去模糊成了一个黯淡的光点。他的心头忽而一凛,低声嘀咕了句:“还没问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谢眸想都没想,顺口一接:“睡不着啊,屋里太闷就想出来透透气,可我沿着长廊走了一圈了还是很闷,好在这上头空气好一些……对了,是不是因为楼心月要来?!”
前半句话分明还在谈着日常,后一句就道大事,仿佛她这番回话都是在敷衍,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战秋狂虽然有些气恼,却也适应了她的行事风格,无奈的回道:“是啊,甭管细作是不是楼心月的人,咱们能猜测到她嫌疑最大,胡堃也能。就是为表忠心,她也得帮着胡堃把百里城这块肥肉拿下。”
“她会怎么做?”
“这种事从来都是表面做功夫私下暗较劲,先好言相谈美其名曰合作,软的不行就来阴的,反正他们手下死士多的很,长夜无数,有的是机会偷袭。百里炀毕竟不是铁打的,论时间耗的话,他自然是耗不过胡堃的人。”
谢眸深吸了口气:“那个楼心月是不是很厉害?听来她年纪并不大,若真交起手来,你哥总能敌过她吧?”
“这可不好说。”战秋狂脸色深沉“胡堃手下高手哪有省油的灯?就是柯岑,若不是今夜他中了毒使不出内力,你道那一场子人有几个是他对手的?就是我爹也不敢情敌的。今日是赶上咱们运气好罢了。楼心月嘛,此人深藏不露,也是最近才浮出江湖的,未听说什么江湖事迹,但我只知道一点……”
谢眸愣了:“啥?”
战秋狂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她连皇子都能蛊惑,肯定是个美人。”
谢眸接连点头:“确实,屠昀司见过她,他说她很美的。”
这话才说完,她的头顶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来不及去揉自己被突如其来弹了的脑壳,她提起脚就要去回击,战秋狂是何等手疾眼快,一把就揪住了她的脚踝。
“别敲我头!会敲傻的。”
“我倒是想看看能敲出来点什么……”战秋狂方才的笑意已经不在,随即露出一副微愠的表情“有哪个女人愿意男人在自己面前提别的女人美的?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这……说实话难道也有错?
战秋狂轻轻松开了握着她脚踝的大手。
那个蘸了酒水写在瓦片上的字早就蒸腾而散,只留有模糊的痕迹。谢眸还是借着院后高挂的灯笼暗光认出了那个字。
那是个“眸”字。
她恍惚的笑了笑:“战大哥字写得不错,只是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因为想到这名字很像你。”
二人的对话与当初在红迎楼中如出一辙。
“我也是因为想着将来未可知的事而苦恼失眠,本想着借酒消愁的……”他晃了晃酒葫芦,只听得一点响声“怎么连喝酒都喝这么快?你是不是专喝汤水就能长大?你水怪啊?”
谢眸“噗嗤”一声笑出来。
黎明即将破晓,她的眉眼如同拢在山峰之上一朵飘忽淡薄的云。
寻常姑娘听到奚落的话会生气会恼怒,她却都不会。不仅如此,她还会笑。真是够奇特。
谢眸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是在为百里城的前景担忧,不禁伸手轻搭在他手背上,道:“战大哥,前人虽高瞻远瞩,但百里城能有今日辉煌也不止百里家一家功劳。真有到逼不得已的那天,百里城众人会跟着百里家主群起而抗的,到那日成败已不重要。你的身后站着无数支撑且仰仗你的人,你只需提起手中秋楚刀迎向刀光血影,不必考虑什么后顾之忧,这其实也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天纵伟才应当恣意纵横,无拘不羁,而不是缩居一方,甘愿埋没于尘世外。
战秋狂伸出手轻轻揉着她的头。
最黑暗的夜终于过去。原来所有黑夜都会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