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阵风吹来,翠绿绿的竹林随着风摇曳着,竹林间,一只大蛇在风吹过的瞬间幻化成人型,是一个留着及腰长髮,身上未着一缕的十多岁少女。
少女光着身子却没有惊慌,彷若本该如此似的。她的有着一张未脱稚气的脸庞,但却散发着一般少女所没有的漠然,她静静的看着四周,像是没有丝毫情绪。
稍过一会儿,竹林中又走出一个白衣少女,看起来比少女稍长几岁。她手中拿着一套青色衣裳,走到少女身旁替少女穿上衣服,然后拿起繫在腰际的木梳,仔仔细细的替她梳理乌黑长髮。
「妳怎幺看上去总是这幺漠不在乎呢?」白衣少女一边替穿上了青衣的少女梳头,一边柔声问着。
青衣少女却仍是定定看着远方,面无表情。
白衣少女叹了口气,开始着手替青衣少女梳起髮髻。「妳每次等待一百年的时间幻化人型,为的不就是遇见那人吗?妳怎幺就不愿意好好打扮自己?」
「他从未出现过,我为何等待?」青衣少女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却一闪即逝。夕雪总说她无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无法承受那种期待与失落的过程,她宁愿一开始就不曾期待。
「恋尘妳啊,太纤细也太脆弱了……」夕雪说着,手边也完成了髮髻。她知道恋尘没有回答的打算,于是也识相的没有往下说。「那妳就待在这儿吧,我没办法离开翠竹太久,我要先回去了。」
说完,夕雪便离开恋尘身旁,回身往竹里走去。
恋尘看着夕雪的背影,那是她这五百年来唯一的朋友,她是个妖精,依附在这片竹林中最长年的竹子﹑翠竹。
对恋尘来说,夕雪是个亦师亦友的存在。夕雪的修为约有千年,比她活得还久,算是翠竹吸收日月精华蕴育出来的妖精,所以才能幻化成人型,但夕雪顶多也只能离开翠竹片刻。
她一直不明白,她是只蛇,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修炼,但每隔百年却会突然自己幻化成人型。也因为这点,让她遭受蛇族的排挤和鄙视。
记得在四百年前,在她第一次幻化成人型,被蛇族的同伴们视为异类,逐出群体来到这片竹林,那日,夕雪曾告诉她,她是天界来的仙子,命中注定要经历这样的命运和等待。
等待什幺呢?她问夕雪。
夕雪笑着告诉她,等待她此生最重要的人。
第一个百年,她满心期待的想看看夕雪口中的「她此生最重要的人」,但人烟渺渺的竹林里什幺都没有,只有她和夕雪。
第二个百年,她仍不死心,癡癡的等着夕雪口中的命中注定,但依然落空。
第三个、第四个百年,还是如此。
到了第五个百年,她还是听不懂夕雪口中的等待,但也不想懂。她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也不想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恋尘走到竹林旁的小溪边,脱下脚上的绣花鞋,把脚浸在溪水里。她闭上眼,静静的感受与平日不同的感受。
她轻轻用双脚踢着脚边的溪水,那都是平日无法体会的感觉,她有温度、她有双腿、她有美丽的长髮……
曾经她觉得这种变化对她来说是种灾难,让她受到排挤和鄙视。但当她开始用这样的姿态去体会不同的感受的时候,她反倒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祝福。
她已不再特别期待夕雪口中的此生命运,反而纵情于这天地之间给她这两种不同身分的感受。
这时,又一阵风吹来,恋尘抚着长髮,怕风把夕雪精心为她梳理的髮髻吹乱。待风停止后,她张开双眼,却看到眼前一名少年,瞠瞠的看着她。
恋尘心想着,这少年也太没礼貌,但却不愿服输的与他直视。她略略的打量着这个少年,一身绸缎华服,虽简单,却不失精緻,头上缠着髮髻,腰际繫着两块玉珮。
这几百年间她也曾偷偷溜达过人类的城市,也不算是没有见过人,这少年眉宇之间的气质不一般,装扮也不一般,她揣着这少年非富即贵,是个好人家的少年。
少年也看着恋尘,不知是思绪着什幺,或者看得傻了,一直都没有动作。
过了不晓得多久,恋尘也懒得与他纠缠,甩了甩脚上的水珠,起身就要穿上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