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去。撩起清清的河水,水下的游鱼便惊走了,顿时她觉得刚才因高三少爷之死带来的沉闷消散了好些。
方初看着单纯悠闲的她,心极为柔软。
如果可能。他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
但是不行,他们成亲了。有家事需要打理。
他想,她不像谢吟月和严未央,虽然擅长织布织锦,却不大管家的。下人心思复杂,有忠心有刁钻有恶毒,须得嘱咐她一番。
他便也蹲下来。对她道:“回头管事下人们都来见你,你只管像平常一样就好。无需紧张。我特地让圆儿做管家,这小子聪明机灵,还忠心,有什么事只管使唤他去办。还有两个小子,一个叫小豆子,一个叫小黑子,家人都在清园竹器坊做事,你留着他们使唤跑腿。张恒和细腰依然跟着你,平日一个守护外院一个守护内院。账目你先接下来……”
清哑一边听,一边点头,并不十分在意。
因方初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她便道:“我要不懂,就问你。”
方初抬手,捏了下她鼻子,笑道:“好。你夫君可厉害的很。便是你懒得管家,我也能帮你一并代管了。总之你无需太操心。”
说到这,心中一动,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清哑却道:“我能管好。”
方初笑道:“那是当然。郭织女什么做不好。”
说着,凑过去亲了她一下。
清哑笑了,他这样活像她爹娘,一副“我闺女就是能干”的样子。
少时,他们回到东院,圆儿已经将所有人都聚齐了,男左女右,站了一院子,方初牵着清哑,从中间通道走向正屋。
二人在堂上分左右坐下,众人分批进来拜见少奶奶。
清哑对着账册逐个辨认,并弄清他们各自的职责。
当她专注于某项人事时,她散发的安静几乎是凝滞的,目光更是直透人心。譬如眼下,她不言不笑,不像一般新媳妇腼腆和羞怯,也没有世家贵女的威严,或者表面含笑实则绵里藏针,她就那么静静地打量每一个人,十分认真专注,被看的人不由自主屏息凝神。
“你做什么?”
“奴婢在后园秋阁值守。”
“你做什么?”
“奴婢管厨房。”
“你做什么?”
“小人管厨房采买?”
清哑一边问,一边随意浏览相关账本,秋阁有秋阁的陈设账册,厨房有厨房流水账册,采买更是有厚厚的账册。
在看采买账册时,她翻得哗哗响,忽然目光定在某处不动。
采买的汉子心下打鼓,想今儿只是认人,又不查账,少奶奶看这么仔细,能看完吗?前面可都是翻了翻就过去了。
正想着,忽听上头问道:“什么鱼要五十文一斤?”
那汉子一惊,急忙回道:“是大鱼,有七八斤,还有十几斤的呢。这么大的鱼难得碰见,自然要贵些。少爷成亲,样样都要讨彩头和吉利,东西都要好,老爷都吩咐的……”
清哑打断他,道:“我家卖的大鱼,最贵三十文。”
那汉子忙道:“那肯定不够大。”
清哑道:“都在十斤以上。”
那汉子一呆,脸上急红急白,回不出话来。
清哑继续问:“鸡蛋要二十文一斤?我家都是卖十三文,运气好能卖到十四文。这什么猪肉,怎么要三十文一斤?这青菜……”
她也不看账册了,只盯着那汉子瞧。
她可以肯定,这人中饱私囊,借着她成亲发了一大笔。
可惜他碰上了她,她可是生在农家。虽然她平日不大管事,谁让她有一对会算计的爹娘呢。每日晚饭后,一家人坐着闲聊那会子工夫,郭守业和吴氏喜欢掰扯家长里短、农家生计,因此她对鸡鸭鱼肉蔬菜的价格门儿清楚,甚至因天灾人祸引起的波动都知道。
若耶溪每年网上来的鱼,三斤以上的全都卖了。以前是舍不得吃,现在……还是舍不得吃。比如这次婚宴用的鱼,做碗头的要整鱼,两斤重左右很体面了,太大了没有那么大的盘子装。做鱼丸鱼块鱼片的,两三斤的净够了,特别大的都被会过日子的郭守业叫弄去卖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