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们年轻。既出来了,总要四处看看。尤其郭姑娘,不大出远门的。虽说下了雨的,但雨天有雨天的景致。况这又不是秋天,秋雨清冷萧索;初夏的雨天,又在江边,水汽朦胧间,别有韵味。”
韩希夷欣喜道:“多谢伯母厚爱!”
又朝清哑伸手延请:“郭姑娘请!”
清哑确想出去走走,也没矫情拒绝。
因对陈氏道:“伯母,我出去了。”
陈氏忙道:“去吧。”
于是二人来到船头,在栏杆边站定。
那时雨已停了,只见暮色中江面雾蒙蒙的,两岸墨树烟村,远近浓淡不一,仿若身处画中;又有隐隐狗吠人声传来,夹着近处水流声,提醒这画是生动活泼的。
到外面,韩希夷反不说话了。
两人静静地站在船边,看着江上晚景。
不知哪个舱房里,传来严暮雨等人童稚的笑声。
似乎过了许久,韩希夷忽然道:“郭妹妹,弹一曲可好?”
清哑心中一动,有些犹豫。
耳听得身边人又道:“瞧这意境,令人不忍打破。若有琴音渺渺,更如梦如幻了。何况,我好久没听见妹妹弹琴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又含恳求。
清哑蓦然醒悟:她失了本心了!
弹琴是她每天的习惯,可是最近他天天晚上在郭家附近吹箫,她便不敢弹琴了,恐怕他误解自己迎合他;今日她在船上,也特别手痒,又因为他吹箫,她也忍住不敢弹,这实在有违她的本性,其实很不必如此。
她便道:“好!”
命细妹,“把琴搬出来。”
细妹忙回身去搬琴。
琴声起处,袅袅渺渺,回荡在江面上。
韩希夷并没有以箫音相和,他只静听。
听着这淡远的琴音,看着眼前素手拨弄。他心中涌出一种冲动,想要吟诵,或以歌相和。
若是以往,他必定会吟《花非花》。
可是,今日他却不想吟诵那首诗——因为心境不同了。
毫无预兆的,他脑子里跳出《蒹葭》。
他已经知道清哑此去府城,是要建立伊人坊。
伊人就在眼前。他触不得、求不得。
心中想“溯洄从之”“溯游从之”。追寻她。
他便开口唱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清朗的声音。深邃、悠远,饱含深情,清哑不得不承认:歌声很古典。很迷人,与琴音更是绝妙相和。她完全沉入意境中。
琴声、歌声传入舱中,陈氏等人也停止玩牌,静静倾听。
陈氏心中为姑太太严氏暗叹: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方初真没机会了!
一曲毕,四处寂静无声。
清哑静坐不动,不再弹。
韩希夷也无声而立。
似这等灵感乍现般的爆发,再弹再唱,会显无味了。
风水声中,一声呢喃“清哑!”
清哑不出声。
韩希夷低唤“清哑!清哑!清哑……”
似爱抚,似召唤,似宣誓,似渴求,意乱情迷……
细腰身负保护清哑责任,这时本该打破搅扰这氛围的,可是她无声无息。她满脸是泪,情不能自已。恍惚间,那个刻在心上的男人就这样在耳边呼唤她、爱抚她、召唤她,令她心颤,想要哭泣。
韩希夷蹲下身来,向清哑伸出手。
触及她搁在琴上的柔荑,覆上去。
清哑没有动。
他刚要握住那柔荑,忽听得有人喊“郭妹妹!”
清哑倏然惊醒,缩回手去,他便握了个空。
他心一落,抬眼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