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人歌 08
她笑出声,眼泪不争气的跌出眼眶。「当然记得……但最后你还是抓到了一条鳜鱼,咱们用芋叶包了烤……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尾鱼。」
「还记得怎幺抓吗?」
「你要是怀疑,我现在就可以抓给你看。」
他哼笑着,「不必了,妳的身手今非昔比,一条鱼哪里难得倒妳?」
芳唇浅扬,清泪滑过嘴角,又苦、又鹹。「知道就好。」
他转过躺椅,视线对向溪边,两人静默,谁也没有再开口;直到他的视线再度变得模糊一片。
「苓ㄚ头……生死有命,若我走了……妳一定,要过得好好的,知道幺?」
她方寸一紧,立刻绕到他眼前来,「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她瞪着他,声调微颤。
庞统轻咳着,执意说下去。「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就算我真的不行了……妳也不要自责。」
「士元……」
他仰起头来,突然思念起酒香。「啊……好想再喝一口竹叶青,再跟妳一块儿小酌……」
她泪如泉涌,芳唇却是浅扬;一手搭上他的肩膀,语调净是温柔。「我没告诉你,咱们家里的酒罈是满的,里头装着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竹叶青。
「等会儿回去了,咱们就来喝一杯,如何?」
「好啊……」庞统点着头,视线由模糊光影转为黯淡;他笑着,一直笑着。
「士元……」她摇着他,却不见他反应。「士元?」
那一刻起,她终于明白……那罈竹叶青,再也没有打开封泥的一天。
***
那罈竹叶青,如今就在他的棺木里;庞统终于能够毫无顾忌,一个人迎着秋风,望着月色独酌了吧?
季苓跪在庞统墓前,脑子思索的除了往事之外,更多的,是那满满的自责。
她不禁要想,从什幺时候开始的?无时无刻跟在庞统前后的她,为何那样大意?为何没发现庞统的刻意隐瞒,非要等到他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才发觉到?
若她能再细心留意些,庞统说不定不会这样就走。若她早些逼庞统歇息看大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她并没有做到。
若庞统地下有知,一定不会怪罪她;如他临终前所说的,他的命,是他自己的,她无须负责。庞统也真了解她,就算自己已走到尽头,也还不忘说话宽慰她。
只是,对她而言,那样不够。
她无法就这样原谅自己,于是,她惩罚自己。
如黄澧所言,她已经连续三天跪在这儿,没有好吃好睡,就这样不停的消耗,饶是铁打的身子,亦是会撑不下去。
她的脸容苍白,在跪了三个时辰之后,终于也抵挡不了秋老虎的威力,晕厥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她依稀记得,有个年轻男人喊着她,赶到她身边唤着她的名;她虽不喜欢他靠近,却无法开口阻止,只能由着他将她抱起。
那是……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