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山穷水尽
又是一个结束加班后已是深夜的日子。
但方敏乔除了疲惫,对于其他情绪已经感受不到分毫。
从报社下班回到独自一人居住的家中,等待着他的,也只是电话答录机中那千篇一律的谩骂或讥讽,来自她的婆家。
老实说,方敏乔已经不意外了,毕竟明天就是她与顾钒钧分居以来的第二次离婚协商,一向有家中女人们维护到底的他,离婚这等大事自然不会缺少她们参与。
「妳这女人究竟还能厚颜无耻到什幺程度!我弟都已经跟妳分居那幺久了,妳还不赶快把婚离一离,一定要这幺作贱自己就是了!妳难道不晓得顾家上下没人喜欢妳吗?像妳这幺难相处的女人,还是别再继续祸害——」
不等对方的留言播放完毕,方敏乔立即按下停止键,不再聆听半句废话。
她的大姑,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充分表达了她对自己的厌恶,只因为她只有高职毕业,单方面认定研究所学历的弟媳肯定瞧不起她,因此一逮到机会就处处为难她,想看她出丑。例如,每过农曆年,就要厨艺不精的她亲手张罗一家人的年菜,以彰显她的诚意。
而她才不理会大姑无谓的刁难,直接订了五星级餐厅的外汇送到家,要吃不吃随她们。至于她们的脸色好看与否,那全然不是她在意的点。而夹在自家女人中间的顾钒钧,只是一边品嚐一边称讚美味,丝毫不沾?浑水,但也不站在任何人那边,对这莫名的战争袖手旁观到底,他认为不参与其中搅和才能让争端儘快落幕。
一直以来,婚姻对方敏乔的定义即是「她和顾钒钧结婚」,而不是「她嫁进顾家」;而这点坚定不移的认知,让她无论如何做不到为了取悦婆家人而委屈自己,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她矮上半截尊严去做人。
「敏乔,妳公公去世得早,钒钧是我们顾家一脉单传的男丁,他有传香火的责任。妳生不出来,就不要耽误我儿子的人生,还是赶紧放他一条生路,也好替自己以后的人生作打算。」
她的婆婆,从他与顾钒钧结婚那日起,就日复一日不间断地叨唸着要抱孙子这件事。从有助怀孕的各类中药补品,到各种传统习俗偏方,几乎是不遗余力地照单全收,然后要他们夫妻俩也跟着做,强势得毫无商量余地。
而每当婆婆造访他们贷款中的居处之后,她总会在隔天的清扫中得到不少「惊喜」。最夸张的一次,是她在他们的卧床底下及枕套下发现不知打哪儿求来的符咒,为此她没少发作过,但顾钒钧最多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抚她,说妈妈也是为了我们好,要她别想太多。
婚后第二年,这类情形愈演愈烈,婆婆甚至每次来访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浴室的垃圾桶,如果发现她经期使用过的卫生棉,便是一顿冷言冷语的数落,要求她去妇产科检查是否有不孕症。先不提生儿育女是他们夫妻俩的家务事,他们也早在婚前便讲定了婚后五年内不生小孩,婆婆单方面如此不尊重她意愿的行为彻底踩爆了她的地雷。
于是,她将自己的中西医诊察报告给婆婆看,为的就是告知她——如果他们生不出来,问题也绝对不是出在健康无虞的她身上。但婆婆依旧无视,认定了是她肚皮不争气,儘管他们不过才新婚第二年。
「大嫂,妳在跟我哥分居之前应该就知道我哥在外面有女人吧?就我所知,对方的家世背景或条件都比妳好,他是不可能回头了,我妈很明显也比较满意她。既然这样,为什幺不乾脆一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好聚好散,对大家都好。」
她的小姑,算是婆家人之中与她相对礼尚往来的人,但说实话,所谓「家人」就是一个危急之际绝对选择护短的不理性集合体,所以小姑会说这种话倒也在情理之中。她可不会傻到以为仅有姻亲关係的小姑会是与她推心置腹、相挺到底的朋友。
是的,丈夫有外遇,方敏乔很早便心里有数,藉口公司加班的频频晚归,残留在衣领上的幽微香水味,以及遗留在他汽车副驾驶座的、只蓄及肩短髮的她不可能拥有的长捲髮,甚至手机或脸书上的暧昧简讯??各种迹象很难教她视而不见。然而,她却不选择道破。因为她就跟其他傻女人一样,相信自己深爱的丈夫只是一时被激情沖昏了头,她愿意给他机会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