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他几乎快忘记她的模样了。几乎。
午夜梦迴，每每被恶梦惊醒时他会下意识的伸手探向身旁的卧铺，却总是满手空。
他贪恋她的温柔她的美好，纯净如雪的心灵是那样善解人意。每回他从战场归来，她总是默默的看着他满身的伤痕，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使得他看不清少女眼底的情绪。
屏退了婢女丫鬟，嫩白的小手轻抚那些丑陋的疤痕，细细地上了药包扎起来。
然后她会在自己离开之后爬上院子里的桂花树，背靠着树干，待上很久很久。
这已经变成了习惯。心情不好、无聊的时候她都会待在树上，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动也不动。
府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护国公本人都不说话了，还有谁有那个资格说话呢？顶多让小姐加个衣服什幺的。
萧旸一开始不能明白少女的举动，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来吧！」
某天，少女又爬上桂花树了，只是这次她向萧旸伸出了手，脸上笑容淡淡的，不易察觉。
「试试看，在这上面烦恼都会消失不见的。」少女轻声说。
爬树？
萧旸看着坐在枝干上，晃着小脚丫一脸惬意的少女，一脸无奈。
活了十几年，他还真没爬过树。这些孩子气的举动他并不适合。
「我还是在树下看书吧！」他委婉的拒绝，「枝干可能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
闻言，少女忍不住笑了。
萧旸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忙撇过头，假装对一旁的花丛起了兴趣。
笑了好一会儿，肚子都有些疼了的少女说：「放心，别跟我坐同一个树枝就行。」
想来也没有重到让树枝折断的程度吧？
想到萧旸坐断树枝的情景，她忍不住又笑了。
清脆如铃的笑声在院子里轻轻迴荡，萧旸抬起头看向笑得欢快的少女，眼底充斥着複杂的情绪。
少女没有绑住长髮，任由丝绸般滑顺的黑髮瀑布般倾泻，被风吹拂着微微飘起；淡粉的长裙垂坠，荷叶似的裙摆被摇晃的小脚荡出波澜，裙摆间若隐若现的深红绣花鞋上点缀了几颗珍珠，阳光照耀下盈盈闪烁，珠圆玉润。
「还不上来呀？」蓦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萧旸的思绪，「别推託了，上来。」
少女几乎是命令的口吻了。
柳眉微蹙，红唇轻抿，一双大眼似湖泊一般泛着粼粼波光地看向他。无奈的叹口气，萧旸认命地爬上树，坐在离少女不远的树枝上。
对萧旸的举动感到满意，少女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背靠着树干，萧旸有些笨拙的模仿少女的动作。
「别乱动。」瞥了萧旸一眼，她说，「放轻鬆点。」
阳光洒在女孩的身上，斑斓的光影让原本就美丽的面庞多了分安详平静的感觉。长长的睫毛似蝴蝶翅膀般轻轻颤动，在眼下遮起扇形的暗影。
大概是被少女的宁静感染，萧旸不再感到慌乱，学着她闭上了眼睛。
世界似乎安静了。
他的身子沈浸在一片暖和的阳光里。风儿将苑里的花香捎来，被午后的温暖烘烤的越发浓郁迷醉，他听见枝叶细细的窸窣声，一阵一阵的响起。
好久没有这种平静的感觉了。萧旸想。
然后，他第一次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这是他这幺久以来唯一没有做恶梦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