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一刻,景元帝的恼怒和恨意因这些伤痕累累而消了些许,他的女儿到底不会吃亏,见了杀夫仇人便下此毒手,即便未得逞,也要休养许久放可恢复,假如伤及心肺,更容易落下病根。
尽管景元帝不肯承认,但血缘之亲无法抹去,他疼爱了近二十载的女儿不是他亲生的,而眼前这个杀人恶徒竟是他与司徒珊唯一的子嗣——他不信司徒珊,却不得不信这十七年来司徒珊待墨誉的种种偏袒,她是设局之人,他们通通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司徒珊的心计如何能不让他赞叹?他抬举黎家,宠爱七皇子,封墨誉为七皇子侍读,担了老师的名号,又能与七皇子一同随太傅学习治国之道,这种种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想起,都是罪状!
这个儿子,是在左相的府邸中长大的,从小便与司徒珊往来过密,若是他们母子一早就串通好,欺骗他欺骗整个大兴的百姓,那他们母子就该被千刀万剐!
景元帝望着昏厥过去的墨誉,冷笑:“他早知自己的身世,竟与朕演了十几载的戏?他还真像你啊。”
所有人都已屏退,整个暖阁再没别人,这没头没脑的问,自然是针对司徒皇后。
司徒皇后摇头:“他不知情。”
景元帝听罢,又有了一股别样的情绪自胸中涌起,他转过头俯视着她:“你真是一个恶毒的母亲。”
司徒皇后垂着眸子不出声,似乎并不想否认。
景元帝看着墨誉裤管上的血迹,手腕上的伤痕,竟无端端有了一丝不忍。他努力将这丝恻隐之心摒弃,阴森森地对司徒皇后道:“朕答应了婧儿,驸马之死,墨誉必得以性命偿还!朕最疼爱的女儿,不容许你如此待她,她有个恶毒的母后早已心灰意冷,朕不会再教她失望!”
说罢,景元帝蓦地转身,大步朝外走去,威严地喝道:“今日未央宫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句,朕诛他的九族!”
司徒皇后听着、看着,腰背挺直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目睹着儿女们的伤痕累累,她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时至今日,她早已回不了头……她该在何处回头?
……
盛京初雪,大雪纷飞中,万籁俱寂。
盛京地处江南,百姓们多年未见降雪,孩童们尤其开心,在风雪中追逐打闹,玩着漫天飘舞的轻薄雪花,又好玩又觉冷。
驿馆内西秦人却并不觉得有何异样,长安大雪封城几乎年年得见,他们耐寒的本事也较盛京的人更好,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白日在法华寺瞧见他的妻,君执一直无法放心,想着她那一瞬的恍惚和宫女的紧张呼唤,他便格外心绪不宁起来。
君执倒没想别的,只是他的妻身中名为“九死一生”的毒,因了韩晔的解药才得以续命,这毒无法根治,他因担心她再次毒发,便命孔雀回北疆寻找解毒之法……
“主子,您且放心,孔雀既然已经前往大兴皇宫,必能带回婧公主的消息。您如此劳心费神,恐伤了龙体啊。”桂九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聂子陵见桂九马屁精开口了,他也不甘示弱,在阿谀奉承这件事上,桂九还真是他的启蒙老师,聂子陵忙捧上了参茶:“是啊,主子,您喝杯热参茶暖暖身子,这江南的雪跟长安的雪真不一样,湿湿冷冷的风往骨头里钻。”
尽管屋内很暖,聂子陵的话纯属闲扯,君执却捧起了他的那杯参茶,喝了一口。
谁也不知他的冷,这种冷,必得抱着他的妻才能解了冻。他可怜的小疯子连大夏天都睡不好,半夜冷得直往他怀里钻,如今大雪纷飞的冬夜,她可睡得安稳?
若想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近得了她的身,不是件容易事,不如他就真去扮一回无根的太监?
桂九瞅着聂子陵,朝他挑了挑眉,赞扬他越来越上道儿了。
聂子陵白了他一眼,恭敬小心地立在他主子身边,等着夸奖呢。
然而,久久不见他主子有动静。
还是桂九懂得察言观色,咳了一声,并不突兀地打断了男人的思绪,问道:“主子,您可是想到了什么?奴才等蠢笨,恐有疏漏之处,还要主子提点才是。”
聂子陵心下腹诽,马屁精,主子想什么,你又知道?
君执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