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淡淡:“是听说戍表兄在城东搭了个戏台子唱戏,只是还不曾去听过。”
黎国舅叹气声越发重了:“唉,那个败坏门风的畜生!老夫恨不得打断他的腿,叫他不务正业,还教坏了七殿下!”
“七殿下?”韩晔接了一句,似乎不解。
“是啊,那个畜生一入宫,便将戏子那些上不了台面儿的玩意儿都传给了七殿下,七殿下年幼,是非不分,被他这么一蛊惑,成天不好好练字读书,就惦记着教坊司里那几个唱曲的伶人。贵妃娘娘被气着了,这些天见着老夫也没个好脸色。”黎国舅怒其不争道。
已经走下了重重石阶,离宣政殿远了,韩晔道:“舅舅也别太担忧,七殿下年纪小,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也属人之常情,待状元大人对他加以引导,时日一久,肯定能拧过来。”
他虽语气淡漠,出口的话却颇为诚恳:“戍表兄爱好曲艺,也非见不得人,陛下便对曲艺颇为喜爱,宫中对礼乐之事也越发看重。舅舅所担心的,不过戍表兄流连坊间,无所正途,依韩晔所见,既然陛下钟爱曲艺,而表兄又有此嗜好,较之那些专断教坊司和钟鼓司的宦官,表兄岂非更合适担此职务?若戍表兄谋了此项差事,一来,也算为舅舅解了心头之结,二来,与陛下亲近的机会更多,与百官相处的时机也更甚平日,官场上略一谋练,戍表兄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做人。”
黎国舅的小眼睛顿时一亮,眼角挤出的几道皱纹也越发地深了,赞许地看着韩晔道:“落驸马果然通明!一番提点让老夫豁然开朗啊!”
“提点不敢,舅舅太客气了。”韩晔浅淡一笑,星眸仍旧平静如海。
黎国舅不禁感叹道:“若那畜生有落驸马一半的见识和才智,老夫死而无憾了!改日,老夫便向陛下讨了这两司监权,让那畜生好生历练历练!”
韩晔微笑不语。
黎国舅又看向前方的墨家父子,压低声音对韩晔道:“人哪,不能比,老墨家那个小儿子,才十六岁就中了状元,可给老墨长了脸了,瞧瞧今儿个笑得那个欢畅,眼眯都快找不着缝儿了!不过,有一样老墨比不了我,老夫的外甥是七殿下,他儿子再能耐也只是皇子侍读,是不是?”
韩晔唇边的笑容弧度未变,不增一分,不减一分,像是长在了那里似的:“左相确实比不得舅舅。”
黎国舅一听更加高兴了,言语中藏不住的志得意满:“那是当然!不仅我外甥是七殿下,我外甥女还是晋阳王世子妃,就算他大儿子是婧驸马又如何?哈哈哈,怎么比得过?”
韩晔平静的星眸微微敛了敛,半晌未言语,似是谦逊地默认了。
到了太和门外官员停轿的地方,黎国舅一面寻着国舅府的轿子,一面道:“落驸马与老墨家的小儿都是新上任,倒可以多多熟络熟络,毕竟,那小子是七殿下的老师。”
“舅舅说得是。”韩晔送黎国舅上了轿,又瞥见诸多朝臣的官轿抬出去。除非有重大事务需要紧急处理,一般五日才上一次朝,称为常朝。常朝过后,韩晔要去礼部,礼部尚书崔明成特地等他一同前往礼部官署,即便韩晔的官职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闲差,但他仍需象征性地去熟悉一番礼部事务。
韩晔官拜正三品,而礼部尚书为正二品文官,但韩晔毕竟是景元帝的女婿,当朝驸马爷,又是晋阳王世子,这几重身份加起来,比他这个礼部尚书的来头大多了,由不得崔明成不好好伺候着。
轿帘放下之前,韩晔看到司徒皇后跟前的太监福公公正与新科状元墨誉说着什么,状元郎恭谨且谦逊地一点头,随福公公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轿帘随即落下,只从缝隙里漏进一两点光亮,韩晔平静的星眸海一般深邃,毫无焦点地落在前方深色的轿帘上,眼底空无一物,左手握着腰侧悬着的一枚碧绿玉佩,越收越紧。
……
墨誉被请去了未央宫。
在繁花盛开的花园内,司徒皇后着一身雍容的金凤袍,背对着他立在缤纷的牡丹花丛前。四月初的时节,海棠谢去,牡丹次第开放,然而,每一朵花的花期不一,有的已经怒放,有的却只是含苞,此起彼伏,才是春意。
司徒皇后到底与一般的后宫弱质女流不同,她立在那里,不见娇媚纤纤,仅仅一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