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错!我之错!公勿恼。”
景秀随着张月鹿走近人群,听众人闲聊。心中基本确定,这绝不是什么邪教聚会。想到此处,她捏了一下月鹿的手。
张月鹿正四处打量,看这次增了几位。感觉凉玉入手,以为公主殿下有何指教。转头看向她,景秀抬头望木台看去,张月鹿不解,一脸茫然。
“恭迎诸君参加年终聚会,此次又多五位友人。安惯例,我将为诸位略作讲解。”木台上站着一人,穿景蓝圆领袍,带着青铜面具,只掩到鼻端。
听声音是位中年人,洪亮有力:“我等聚集于此,说些风花雪月也可、说些奇闻怪谈也可、论及时事也可,不拘泥。
头戴面具,身穿旧袍。并非见不得人,而是在此:无身份之差,无年纪之别。貌美、颜丑、妇孺、老少此等俗念,尽数打消,诸君只需畅所欲言。”
景秀听到此处心中明了,这样古怪不安常理的念头,必定出自张月鹿的手笔。见此处人数,想来已经有段时间。
青铜面具的中年又说几项,便有位竹青厚袍的人起身走过去。这人带着牛头面具,捂得严严实实。他将几张纸递给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中年人点点头,对着众人扬起手上的纸稿,大声说道:“这位小郎君,喜好水利,家中逼迫他读书科考,使得他郁郁不得志。在座可有知水利大家?帮这位小郎君看看,他可有此方天赋。”
话音一落,就有一人缓缓站起。布衣青袍,头戴傩面具,他开口道:“老夫不敢说水利大家,只略知一二。请将图稿与我看一眼。”
他说完,便有人帮着递过去。众人以为有等一会,哪知不过些许。傩面具竟然从人群中挤过,疾步走上前,一把揭开自己的面具!
这人五官硬朗方正,身有官气,却是神色激动,他对众人拱手:“工部水部司员外郎江潮见过诸君。”
座下众人甚是镇定,知他有活要讲,只抬手回礼。
江潮低头看了看手上图稿,肃然道:“这份图纸,涉及甚多,我一时间也不能测量演算其是否可行。但即便如此,只看绘制标示,水部司中,能画出这份图纸的,也无一人。”
场中安静,众人仔细聆听他说话:“我并非是要鼓舞激励这位小郎君,而是胸中愤懑,要与诸君说一说。十年寒窗,经史子集。三年科考,二百余人。可可有几人能用!”
“读了二三十年的书,一朝龙门,朱衣金带入朝为官。满肚子孔孟之道,却连常平义仓、水利农田都说不清。更不说濯灌之法,筑坝疏洪。
诸般都要从头学起,可又有几人还能安心求学?交际应酬尚且来不及!图谋钻营尚且来不及!”
场中众人叹息,要说感慨最深,公主殿下必定其中之一。她父亲理政时,她站在朝堂高处,又在局外,按说看的最是清楚。可任然难免疏漏,见政令不通,只觉得官员能力有限,却未深想其他缘由。
工部水部司员外郎这样从六品的官员,一月上朝两次,还在许多人身后,更不提听他肺腑之言。
景秀深有感慨,座下众人亦是。
“孔孟之道,有何不对?孟子早有云:贤者在位,能者在职。” 说话的是位老者,听声音正是先前那位梁公。
梁公一句说完,后排有人站起,问道:“谁来择贤?谁来选能?”
梁公答:“圣人。”
那人又说:“孔孟之圣?还是天子之圣?千百年来,圣贤者几人?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此圣人所为?
孔丘何以成圣?董仲舒竭言‘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可见孔子为圣,不过是天子权臣之计,非孔儒之能!”
景秀闻言,忍不住挑眉。好在脸上覆着面具,无人见她表情。她在张月鹿掌心写写下“妄”。妄者,胡乱荒诞也,胆大包天也。
张月鹿扬唇而笑,这番话听她耳中,深觉有理。掌心微痒的触感,一笔一划都划在她心里。
从科举之弊,到孔孟之道。加入辩论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安静的院子,声音此起彼伏,一刻也不停。
好在众人皆是有礼,虽然语气越发激动急促,到没有如同市井泼妇赖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