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快脚步直接走进山庄。
中午时分,广场空蕩,公厅静寂。
刚走到迴廊转角,猛见有只怪脚跨出美丽的睡房门外。
一眼瞬间,我看出那是只男人的脚,不属于美丽家所有的。
我缩身躲在墙后,听得脚步声朝另一头远去,才探头窥视。
只见天水伯公满头花白的清癯背影,从外公家门口,左转不见。
嘿!代誌有古怪。
阿旺舅前脚带美丽上街,天水伯公后脚来探视。
这对父子,几时这幺关心美丽,我竟然毫无所闻。
两扇门板未閤闭,我凑上去窥视……
尿骚味扑鼻,房内杂乱。
林美丽覆被躺在床上,先前穿的外套、毛衣、洋装,丢在地上成堆。
「美丽!」我唤道。
「我袂睏啦!」声音闷闷,她身体动也没动。
「妳去街仔冲啥?」
闻言,美丽猛地抬高头:「你那ㄟ知?」
「妳佮相去?」
「我家己嘛ㄟ晓坐车。」
「妳去冲啥?」
「看热闹啊!」
「是按呢吗?」
「我袂睏,你走啦!」她不耐烦了,拉被盖头。
知道问不出实话,我作罢,走进外公家。
客厅无人,幺舅穿着淡褐色卫生衣裤,独自在里间吃饭、喝绍兴。
「阿舅!」左右两张八脚眠床蚊帐放落,外公外婆应该在睡午觉。
「你吃饱袂?」
「我刚回来。」
「去提碗,逗阵来呷。」
「阿妗呢?」
「归阵娶去迺街,顺煞袂回去后头厝,今暗麦回来。」幺舅看穿我的顾忌,说得特别地仔细。舅妈爱买猪肝滷到硬梆梆,嚼起来又香又鹹,常勾引我流口水掀桌罩偷吃。
他脸微红,把浸在酒杯的酸梅夹给我,说日本人都拿来配饭吃。我妈曾说过,幺舅少年时,曾被日本人抓去逼跳伞。他打死不肯跳,结果被派去挑粪。听见日本人那幺鸭霸、那幺可恶,我就把课本里的日本鬼子,一个个涂成丑八怪。
不知道为什幺,每每看见阿旺舅。我就会想到日本人,就把那件事讲出来。
「有这款代誌?」幺舅放下筷子,起身而出。
我捧着碗跟着,见他敲下门便推开而入,沉声问:「妳去妇产科冲啥?」
林美丽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眼前这位堂叔。
她拥被坐起,满脸惧意,畏畏缩缩说:「旺伯仔叫我……袂塞讲。」
「呣……」幺舅发出质疑声。我虽看不到表情,却想像得出那迫人的肃杀。
美丽吓得蒙被遮脸,露出害怕的眼神,飘来飘去。
「我要妳讲,妳就佮恁北老实讲!」幺舅加重语气,霸道又严厉。
美丽拉被盖住整个头,透出低低的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