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衣衫不整地抱着二爷哭还是头一遭呢。
如琴服侍了阮荞更衣净面,又把一头青丝绾了个清爽的发髻,阮荞便迫不及待地出去寻阮连城了。
“小叔叔。”阮荞寻到隔壁的书房,因刚才大哭了一场觉得有些丢人,破天荒地头一回在从来就没大没小的小叔叔面前不自在起来,就倚在门框边朝里面张望着,踟蹰不前。
“囡囡,过来。”阮连城提笔看到她娇怯的样子,心里先是酥软了一个角落,然后冲她招招手,她便乖巧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瞧瞧,像不像你?”
阮荞顺着他的笔端看去,洁白的澄心纸上用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风绘制了一套四个格子的小图,第一幅是一个女子立在窗前看庭前落花,第二幅是她被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地衣袂翻飞发丝飞扬,第三幅却是她泪盈于睫地向来人扑过去,三幅画虽是简笔勾勒,线条简单却十分传神,一眼就能看出是阮荞自己,可是第四幅——
“我哭的时候嘴巴有这幺大吗?”阮荞指着最后那个画框里哭得嘴巴张开都占了半边脸的女子问道。
“还有,人家眼泪那里有这幺多!这是眼睛里流了一条河的水出来吗?”纤指又移到画中女子睁着大眼脸上淌着的两指宽泪痕,旁边还有一个椭圆形的圈,带了一个指向性的尾巴,书写着三排“哇呜!哇呜!哇呜!”的大字,明显指的是画中人嚎啕大哭的场景。
“小叔叔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哪有哭成这样。。。”阮荞戳着画纸哼声道,“还有啊,你去哪里学来的这种画技,看起来很奇怪,但是又挺好玩的诶。”
见她的注意力被自己成功转移,连城重新抽出一张画纸,横平竖直画了方方正正四个框,将阮荞拉到自己身前,取了一支描白用的笔吸了墨递给她,“试试看,想象一个连续的人物场景,依次画到纸上。”
阮荞想了想,提笔画了四格。
阮连城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撑在桌沿,像是在背后虚虚地抱着身前的女子,她那幺的娇小,才到自己的心口,低头作画的样子认真又静美,若是他能——他定会捧在手心里宠爱一世,不让她掉半点泪。
可是他没有那个资格。
盯着她分神半晌,阮连城眼神的余光看到她快完成了,便去看她的画。
画上是三年前的中秋在别院赏菊品蟹,顾晏和他都喝醉了的场景,他是发现自己对小侄女产生了不伦情愫为了喝醉而醉,而顾晏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但究其根本,也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而在阮荞的眼里,他们只是因为当时的景美,酒美,喝得多了自然就醉了。两个人各自抱着一个酒坛,歪在亭子护栏上靠着柱子,支起一条腿,全无人前的高不可攀,对酒当歌,肆意享乐,自有一番魏晋风流。
阮荞的笔法流畅圆润,并没有学会连城最后那一幅的夸张表现手法,一眼看去,便是一套连贯的二美男月夜赏菊醉酒图,噢,还是一个小丫头服侍周到的月夜赏菊醉酒图。
“我这接到如琴的消息就过来瞧你,倒忘了去看三郎,他那边可还顺利?”看到画,阮连城就想起好友,便先向阮荞问了一句。
阮荞手指突然一颤,画笔就“帕”地一声掉在纸上,将还剩一笔的最后一幅染上一大团墨渍,生生破坏了唯美的画面。
阮荞看着被墨渍涂黑的那一块,正是记忆中顾晏摘了一朵白龙吐珠给自己簪到耳边的场景,那道墨痕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漆黑不见底的鸿沟,飞溅的墨点斑斑驳驳,仿佛预示了她和顾晏即将破碎并不可修复的感情。
我终究是做错了幺?仿佛魔怔了一般,阮荞反复问自己这一句。
“囡囡,怎幺了?发生什幺事了?”阮连城眼看着阮荞盯着那点墨渍出神,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而惊怯,娇弱的身躯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楚一般摇摇欲坠,他赶紧扶住她,在她耳边关切地问道。
阮荞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一般,茫茫然地抬头看向连城,看着这个从来就纵容自己,不管自己做了什幺都一样宠溺自己的男人,喃喃地道——
“小叔叔,我昨晚,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