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也没有说,不过那天他喝完酒后,便脱下面具,郑重告诉卢正阳,“我,京都宁氏——第一公子少卿是也。”
从那人谈吐,武功,绝对不是无知之辈。这里是宁家的封地,在这片荒漠之上,没有人不知道他那句京都宁氏第一公子所代表的含义。
他知道告诉卢正阳自己身份的结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人或是立时惶恐而尊敬的起身,进而巴结。或是立时真正的刀剑相向,为世仇和利益所致……
不料,卢正阳嘴里喝着酒,面色不改,在他的话落之时,竟并未有半分停顿,拍胸正色道,“我,乡村野人卢正阳。”
介绍完自己卢正阳收了先前一本正经,凝视着他,接下来却是爆笑调侃,“瞧你这样,长得倒也不一定比我好看多少,却也不用怕被人抢去做上门女婿,而遮遮掩掩吧。”
令人谈之色变的京都宁氏,在卢正阳的眼中似乎是无足轻重,只不过是一个和他乡村野人一般的姓氏。第一公子少卿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平常人。
他的心情刹那璀璨,朗声大笑,被鲜血染透的匪寨只不过是为了成就他们的一场豪醉。
从小便没有朋友,从小便是孤独,所有人敬他,远他,他从不知友谊为何物……于是,他们携手一起杀光了那些不服之人,父亲说过,乱世用重典,想要快速的得到认可,统治这块蛮地,靠的便只能是铁血手腕。
这其中自然不是一个杀字那般简单,每天有机心,每天都是铁血……不是每个人一出生,便是完美细致,算无遗漏,是磨练,是经历,是处境,让他一步步成长。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一人孤身入虎穴有多险,还好有卢正阳每日做陪。陪他克敌,陪他流血,陪他成长,陪他出生入死。
威震四方,一切结束,他走到台前亮出身份之时,所有的人都对他心服口服,荒漠又一次尽数收在宁氏的手掌之中。
只是有谁知道,那个夜里,两个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之人,跌跌撞撞……
那段日子畅快淋漓,在他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一种叫“兄弟朋友”的东西,寂寞时可以饮酒打架,谈笑中可以生死相酬,烦恼时可以倾吐心事……
也正是因为这段经历,再回京都他便已经被族中众宗老们默认为京都的下一任家主。
事毕,他没邀卢正阳进京为宁氏效力,因为他深知卢正阳面上虽然把什么看得都极淡,内里却是傲骨。
卢正阳虽未来京,两人却一直都有联系。这次中毒,药引虽然不是卢正阳找的,怪医来医治他,却也是卖了卢正阳的情面的。
这个紧要关头,一向不屑政事的卢正阳却进了京,只为帮他。
卢正阳自称是山村野人,气质不凡,手下功底也是不俗,然则他出身确实不高,只是西部裴郡一普通卢姓商户的儿子。
那卢家虽富却并没有多少势力可寻,祖上亦和当初京都卢氏扯不上任何关系。
卢正阳少时得高人亲睐,自己天资聪繁,生来傲骨,自有威仪,然性子却又甚是豪爽,喜爱交朋结友,如今在西部一带已小有势力。
一个和他走得如此之近的人,就算他不去查他的底细,也自然会有人去查,风声不用他去问,都会传到他的耳中,有关资料也会不声不响的放于他的桌上。
“如今形势微妙,宁兄打算如何破此困局。”卢正阳饮玩杯中之洒,并不放下洒杯而是拿在手中把玩。只这一细微的小动作便让痛饮时产生的豪迈之情立收,现出一丝玩味之色。
“敌在暗,我在明。以不变应万变。”宁少卿话里有话。
卢正阳刚才还有的一丝玩味变成了狠励之色,“谢氏母子步步紧逼,宁兄若是不便,正阳可为宁兄出头,自然让那母子两人对宁兄匍匐。”
相较卢正阳脸上的不平之色,宁少卿却是淡然,“那两人只是小角色而已,哪敢劳动卢兄大驾。”
不管要不要卢正阳帮忙,这份情意,他还是领的。
卢正阳不置可否,“你就是顾忌多。”
宁少卿抬眼看向卢正阳,脸上是少有的认真,“不管你信不信,少卿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从前是看着情面不忍不想,如今既已回京,便是早已暂断恩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