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药(下)
“立刻派人杀了他。”奇皇后大惊失色,双眉倒竖起來,如两柄出鞘的匕首。
冒顿单于鸣笛杀父的典故,对熟悉汉家文化的她來说,一点儿都不陌生,为了从他的亲生父亲头曼手中夺取单于之位,冒顿先制作了一支可以发出声音的利箭,命令麾下士卒凡鸣镝所向,就万弓齐射,待士卒们听懂了他的命令之后,他就开始将目标从猎物、宝马一步步升级到自己最喜欢的姬妾,每一步中,凡是犹豫着不肯放箭者,皆处以极刑,士卒们非常在严刑的逼迫下,逐渐被培养成出了一种本能,只要是鸣镝声响起,就不管目的是谁,万箭齐发,最后,冒顿在打猎时,将鸣笛射向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无论中书左丞韩元善是怀着什么目的给爱猷识理答腊讲这个故事,很显然,他已经发觉大都城中正在进行的阴谋,所以,为了保全自己,奇氏就必须让他死,死得越早越好!
谁料太子爱猷识理答腊,却对其母的建议不以为然,摇摇头,笑着道:“一个无胆鼠辈而已,何必因为他而打草惊蛇,就算猜到了什么,他敢去父皇那里出首么,他就不怕他给儿臣讲的那个故事,被父皇当作挑拨离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能保证他会不会像桑哥失里那般一根筋。”奇氏说不过自家儿子,只能拿别人的例子做比方。
“桑哥失里是急着往上爬,韩元善已经是汉臣中的第一人了,还能往上爬几步。”爱猷识理答腊非常有主见,摇摇头,继续笑着反驳,“娘亲且安,此人挑这个节骨眼儿上给儿臣讲鸣镝杀父的典故,无非是想告诉儿臣,他想站在儿臣这一边而已,况且即便他不是这个意思,儿臣也觉得冒顿单于的确干得不错,接任单于之位后,沒多久就一统塞外诸部,连汉高祖刘邦都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靠和亲进贡,才能保住一夕安枕,而匈奴百姓提起冒顿,只会记得他横扫二十六国,谁会在乎他怎么得到的单于之位,。”(注1)
一番话,再度说得奇氏无言以对,鸣镝杀父这件事从私德上來说,的确是违反父子人伦,但是对于当时的匈奴,却明显是一件壮举,匈奴之后五十余年的兴盛,就是明证,而今天她和爱猷识理答腊所谋划的事情,若是能让大元中兴,即便对妥欢帖木儿本人有所亏欠,心里也无须过于内疚了。
正感慨间,又听见爱猷识理答腊冷笑着补充道,“当年奶公曾经说过,大元帝国之所以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就是蒙古人身上少了祖宗身体内那种狼性,而汉人身上的羊性却越來越多,只可惜父皇误信谗言,居然生生逼死了他,儿臣即位后若是想中兴大元,恐怕最便捷的方法,就是从恢复族人的狼性上着手。”
所谓奶公,就是大元前丞相脱脱,爱猷识理答腊幼年时,曾经长时间寄养在他家,文武和权谋等各方面的启蒙,都是脱脱亲力亲为,后來爱猷识理答腊迟迟不能被确定太子之位,也是脱脱出马,才说服了妥欢帖木儿,令他下定最后的决心。
所以在爱猷识理答腊心目中,脱脱等同于自己的授业恩师,甚至半个父亲,虽然在脱脱落难时,他沒有给予任何援手。
“我儿既然有成竹在胸,当娘的自然不能拖你的后腿。”对于逼退了妥欢帖木儿之后该如何治理国家,奇氏心中也沒有任何既定之策,听爱猷识理答腊说得似模似样,并且还拉了已故的丞相脱脱背书,就笑着点头答应。
母子二人又展望了一会儿未來,最终打消了全部疑虑,确定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看看外边天色将晚,爱猷识理答腊便起身向自己的娘亲告辞,那奇氏知道自家儿子事情多,也不挽留,命令宦官和宫女点起灯笼,亲自送对方出了广寒宫,走过太液池上的廊桥,转身回返,在掉过头的瞬间,却发现自家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出了自己大半个头儿,走起路來龙行虎步,早就过了需要人搀扶的年龄。
“犀牛儿,,。”奇氏沒來由心里一酸,停住脚步,再度侧转身,对着儿子的背影低声呼唤。
爱猷识理答腊的腿顿时绊了一下,以为自家母亲又要反悔,赶紧转回身來,笑着轻怕胸脯,“娘亲还有事情么,放心好了,儿臣真的会把握分寸,至亲不过父子,高丽也是弹丸之地,对大元沒任何用途。”
“不是,不是。”奇氏擦了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