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陈述的乃是事实,浙东宣慰使司的兵马之所以能顶住胡大海的强攻,最大功劳,就该着落在从六品都事叶琛头上,正是此人,通过反复观测,发现了火炮的各种缺陷,进而制定出了一整套的针对性的克敌方略,其中,深挖战壕,就是实施起來最方便,效果也最为明显的一种。
除非恰巧砸进战壕里,否则,实心炮弹砸在战壕外挖出來的软土中,根本无法继续起跳,当然就无法给防守方造成任何杀伤,而威力巨大的开花弹,炸开之后弹片也是向上飞或者横飞,奈何不了躲在濠沟里边的人分毫。
换句更直接的话说,无论淮安军的炮打得多猛多烈,只要防守方按照叶琛的办法应对,未必就会被伤筋动骨。
只是某人做事情时总喜欢偷奸耍滑,挖出來的壕沟深度不够,该采取的其他辅助措施,也沒有彻底落到实处,所以今天胡大海忽然发疯,调集大量的火炮朝着打虎口狂轰滥炸,某人就不得不为他此前的偷懒行为付出代价了。
“你,你动动嘴巴,当然容易,弟兄们又不是农夫,用刀子掘土,仓促之间,怎么可能掘得太深,。”义兵万户胡深心虚,也向后退开半步,迅速转移话題,“况且你瞪大了狗眼仔细看看,那淮贼的火炮到底有多强悍,即便不砸在身上,隔着十几步远落地,照样将人震得五脏移位,口吐鲜血。”
“叶某曾经说过,在壕沟底下多挖一层软土出來,然后再垫上一些青草或者树叶。”六品都事叶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提醒。
“管个卵用。”胡深挥舞着胳膊,继续大喊大叫,“你自己别光站在这里说,你自己去试试,试试挨炮的滋味有多难受,老子从开战到现在,至少拉下去两百多具尸体,全是身上一点儿伤都沒有,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都汩汩往外冒血。”
这话,就是完全在强词夺理了,壕沟和各种防御设施的作用,是避免了浙军像当年火炮刚刚出现时那样,成群成排地被炸死在阵地上,而不是让对方的火炮完全失灵,况且对于一个万人队來说,两百來号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沒必要跳起來大吵大闹。
所以不光叶琛一个人听了撇嘴,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也无法再纵容自己麾下的两个汉人互相倾轧,用力咳嗽了几下,大声说道:“行了,胡将军,老夫都答应给你补充人马了,你又何必揪住叶都事不放,赶紧回去约束队伍吧,放心,只要打退了淮贼,该记在你头上的功劳,肯定不会比别人少。”
“末将,末将也沒说要跟他争功。”义兵万户胡深不敢跟石抹宜孙硬顶,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声解释,“末将只是,只是想跟大人您学个乖,先把弟兄们从战壕里拉出來,待淮贼打完了炮,立刻再顶上去,末将,末将一眼不眨地看着,保证,保证不给胡大海任何机会。”
浙东宣慰使石抹宜孙皱了皱眉,轻轻摇头,“叶都事刚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他说得沒错,胡大海老于行伍,不会连送上门的机会都抓不住,你还是让弟兄们再努力顶一会儿,反正马上就要天黑了。”
受家教和个人阅历的影响,他对手里沒丝毫兵权的都事叶琛,远比手握近万“义军”的胡深倚重,因此,在做决策时,难免就会向前者倾斜,“况且那淮贼远道而來,所携带的炮弹数量定然有限,顶多再嚣张一到两天,炮弹就会用光,你也就用不着再哭天跄地了。”
“这”义兵万户胡深被说得脸色发黑,咬了咬牙,抱拳施礼,“是,末将遵命。”
说罢,又狠狠瞪了从六品都事叶琛一眼,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又隐入壕沟,叶琛轻轻摇头,“无耻匹夫,居然也能混到万户之位,若是朝廷只是依赖尔等,朱贼”
“景渊,不要非议朝政。”石抹宜孙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善意地提醒,“朝廷也是迫不得己才如此,给他一个出人投地的机会,总好过他也学着朱屠户一样去做反贼!”
说到这儿,石抹宜孙自己又喟然叹气,像胡深这样的将领,如果换做其他时节,早就该被推出去严正军法了,而眼下,他却不得不对其委以重任,否则,麾下的其他义兵统领就会离心,就会消极避战甚至叛逃投敌,局势将愈发不可收拾。
非但地方上的形势混乱如此,朝廷那边的种种举措,也实在令人无法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