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秋露(下一)
万万沒想到被救援对象转眼变成了敌军,杨雄所部苗兵近卫们,一时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那钟矮子却沒做任何犹豫,从血泊中再度抡起六十斤重的铁蒺藜骨朵,大步向前,见一个砸一个,“噗。”“噗,“噗”霎那间,红光四射,凡是挡在他身前者全都砸了个筋断骨折。
“打冤家,打冤家。”跟在钟矮子身后,则是三百多名手持各色长短兵器的山民,每个人右胳膊上都缠着一条黄缎子,遇到凡是胳膊上沒系标识者,则上前一招砍翻。
他们心里,向來就沒有什么朝廷概念,更不在乎谁是大军的主帅,他们唯一认的,就是自家土司,数千年來,向來就是土司大人说打谁,大伙就跟着打谁,根本懒得问其中是非。
即便想问,也问不明白,在红巾贼起事之前,蒙古朝廷和地方官员对待山民,比对待治下的南人还要苛刻十倍,南人在蒙古达鲁花赤眼睛里头,至少还能交粮纳税,而山民们一不肯给官府缴纳税赋,二又不肯忍辱负重,动辄就结伴作乱,达鲁花赤老爷们当然更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每逢局势动荡,对待他们的办法向來只有一个,杀。
杀,杀,杀,杀得人头滚滚,杀得血流成河,当大山里只剩下了死尸和老弱病残,地方上自然就安静了,而如今,你蒙古达鲁花赤老爷拿红巾贼沒办法了,却让曾经被你们杀得尸横满谷的山民替你们去灭火,这便宜,也赚得太简单了些。
所以山民们跟谁作战,根本无所谓,钟土司昨天跟杨完者一起喝鸡血酒,那大伙就帮着钟土司和杨完者去杀红巾贼,今天夜里钟土司忽然改口说杨完者是整个寨子的仇人了,大伙就跟着钟土司去“打冤家”,反正打谁都是打,扒光了衣服之后,死人长得其实都差不多。
抱着类似的想法,山民们跟在自家土司钟矮子身后,对着昔日的袍泽狂攻乱剁,转眼间,就将杨雄所带领的两百亲兵砍翻了一大半儿,剩下的另外一小半儿群狼无首,惨叫一声,掉头就逃。
“打冤家啊,路大人答应过,当场结算,每人十贯。”钟矮子将守中铁蒺藜骨朵儿高高地举起,大声叫喊。
十贯淮扬铜钱,足够让弟兄们带着家小都搬出大山,换另外一种活法了,山民们不肯去平地讨生活,并非为天生懒惰,而是根本沒有去平地安身立命的本钱。
而打完这仗,本钱就立刻有了,不光钟土司麾下的山民们有了,钟土司本人也可以快乐逍遥一生。
淮安军军情处的路主事出手大方,光订金就给了五万贯,哪怕过后另外一半儿不兑现,赏给手下人每人十贯之后,钟矮子自己也能落袋四万五。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山民们这几年跟在杨完者身后四处劫掠,最后所得大部分却都被充了公,实际上落在自己手里的却沒多少,而今夜,钟矮子当众就许下了十贯钱的赏格,顿时令众人士气大振,挥舞着铁剑、斧头、弯刀朝前扑去,将沿途所有阻挡都快速砸成肉饼。
而第二波冲过來的四百名牤子,黑灯瞎火中先被自家乱兵冲得东倒西歪,还沒等他们稳住阵形,就又看到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钟矮子带着数百同伙朝自己扑了过來,一时间,哪里抵挡得住,直被杀得人仰马翻,抱头鼠窜而去。
“死守中军,以不变应万变,天明之后,贼势自败。”眼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山头都乱成了一锅粥,而紫云丘上却人影幢幢,敌我难辨,杨完者重金礼聘來的军师,老儒张昱跳起來,声嘶力竭地提醒。
这一招,不可不谓对症下药,山路陡峭,无论作乱的是山民自己,还是偷偷摸上來的淮安军,其数量都不可能太多,所以最佳战术就是一个“拖”字,死守中军,让“乱兵”无法将混乱继续扩大,而只要天色一亮,敌我双方立刻就会被分得清清楚楚,届时,苗军以数万百战老兵,怎么可能奈何不了对方区区几千人,。
“吹角,传令给冯安、洗良、秦无运,让他们三个带着兵马,迅速向我靠拢。”杨完者对老儒张昱向來倚重,慌乱间,立刻将此人的建议付诸实施,“吹角,让临近山头加快速度,吹角,让杨通知,杨通泰迅速返回來护驾,吹角,告诉其他各部,严守营盘,不得轻举妄动。”
一连串命令传下去,立刻化作一阵阵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