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轩是不得大宋朝廷信任,所以空怀一腔壮志,最终老死床榻。而自己,却是因为家门不幸,自己硬生生将自己从军中踢了出来!想到这儿,胡大海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伸手去摸身边的酒坛子,不小心,却摸了一个空!
“关住,你个逆子,给我把酒坛子送回来!”胡大海满腹的遗憾,顿时化作了无名业火。抬起头,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的屋门大喊大叫。
经历了多次争执之后,整个家中,除了次子关住,已经没人敢再动他的酒坛子。而越是这样,胡大海却越不想再看到他。
这孩子天资就远比老大好,这几年在淮扬,又恰逢胡某人的事业得意之时,受到的熏陶也远远强过老大。如果不是受到了谋逆案的牵连,再过半年他就可以去读讲武堂。然后再过两年卒业后,就会正赶上高邮之约到期,淮安军一举席卷天下。
身为将门之后,却永远无法在马上博取功名,这对胡关住来说,是何等的残忍?!所以胡大海宁愿让儿子恨自己,也好过将来儿子看到同龄的伙伴一个个都建功立业,而他本人却只能一辈子庸碌下去,进而自怨自艾。
但是今天,他的如意算盘却落到了空处。趁着他沉浸在豪情壮志中的时候偷走酒坛子者不是胡关住,而是另有其人。
“这种葡萄酿,在海上颠簸了大半年,味道其实不怎么样!”来人说话的声音不高,听在胡大海耳朵中,却如同霹雳。
“主”他几乎是本能地就将头转过去,却因为房间中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面孔。然后又本能地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太想重操旧业了,所以喝醉了后出现了幻听。世间没有人能大度到这种地步,刚刚差点儿就死在儿子的枪下,却能坦然地面对父亲。世间也没有人心大到如此地步,刚刚处死了别人的儿子,又过来找死者的父亲对饮。
“葡萄酒适合放在木桶中慢慢发酵,不适合装作陶土烧制的坛子里。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彻底烂掉。还有,你喝酒的方式也很土。这东西,要么放在夜光杯中,灯下畅饮。要么就放在阳光之下,把酒放歌!”来人不理睬胡大海的表现,像在自己家一样施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将厚厚的窗帘扯落于地。“如此,才不辜负它血一般的颜色!”
初秋的正午阳光透窗而入,照亮冰翠杯子中的葡萄酒,果然殷红如血。同时,也照在胡大海的脸上,照亮他多日没修理过的胡须和刻在皱纹深处的抑郁。
胡大海一时间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本能再度将眼睛闭上,大声叫嚷:“主公,这是末将的私事!你,你不要管!”
后半句话,却无法理直气壮。对方在战场上擒获了他,却没有施加任何伤害,始终视为左膀右臂。他曾经多次当面顶撞,对方却仍旧将他排做了淮扬大总管的第二继承人,仅次于跟对方一道在徐州起兵的徐达。他的儿子拉帮结伙,卖官鬻爵,对方手里掌握着大把的证据,却主动将责任揽了过去,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而他,却回报了对方什么?包庇家人,纵容不法,外加数排滚烫的铅弹!
“这不是你的私事!”朱重九从窗子旁回过头,看了醉生梦死的胡大海一眼,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失望,“于公,朱某是你的上司。煞费心机替你脱罪,你却不想活了,等同于蓄意抗命。于私,朱某一直拿你当做诤友,所以绝不能眼睁睁第看着你自暴自弃。通甫兄,你说,我这话在不在理?”
一句通甫兄,令胡大海再度心神巨震。闭着眼睛,两行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末,末将,末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主公,您心地仁厚,可,可是末将,末将也非寡廉鲜耻之辈啊!”
谋逆之罪,他百死莫赎。杀子之仇,他此生难释!所以,除了让自己醉死之外,他还有什么选择?!难道还能一觉醒来,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么?!可那岂不是掩耳盗铃!
所以,在此刻胡大海心中,朱重九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他根本就不该来!无论抱着什么目的,都不该来登门打扰。他就该放任自己自生自灭。这样,对他,对胡家,对整个淮扬都好,至少,人死之后一了百了,再也谈不上谁辜负了谁!
“你不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