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却沒有后悔药可卖,并且在事实上,于情于理,刘福通都不可能得知小明王母子的消息后,和别人一样装聋作哑,毕竟韩林儿的父亲韩山童,当年跟他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生死之交,欺负老朋友身后的孤儿寡母之事,他刘福通这辈子都做不出來。
正闷闷地想着,参知政事盛文郁和枢密院都事唐子豪已经双双來到帅案近前,看到刘福通形神俱疲的模样,俱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心疼地劝道:“丞相,您这又是何苦,军政大权,不是还抓在咱们手里头么,杜遵道那小人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來,少主和王后也会很快认清他的嘴脸。”
“是啊,丞相,大不了咱们以后再也不回汴梁城,就在外边领兵作战好了,反正打完了南阳还有襄阳,打完了河南还有陕西,实在不行,咱们就一路打到大都城下去,让杜丞相在汴梁里吃屁。”
知道自家丞相心里不痛快,所以二人都尽可能地将话往轻松里头说,然而,刘福通听罢,脸上却依旧沒有一丝笑模样,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叹息着道:“那又如何,拿下一个杜遵道,说不定还有什么王遵道、杨尊道会蹦出來,老夫是继续跟他们争,还是不争,至于领兵在外避祸,去年这个时候,脱脱估计也是抱着同样的想头,可最后呢,妥欢帖木儿想对付他,又怎会在乎仗有沒有打完。”
话音落下,盛文郁和唐子豪二人心里头,也是一片冰凉,作为颍州红军中的核心骨干,他们所看到的东西,绝对比几个文职幕僚多得多,心里能想到的,同时也要深出数倍,前一段时间杜遵道跳出來争权的事情,表面上看,是王后杨氏目光短浅,给了此人不该给的支持,深层次里头,却是**裸的君权与相权之争,与蒙元那边妥欢帖木儿与脱脱两人之间的矛盾,沒任何两样。
诚然,由刘福通大权独揽,比起几方势力倾轧不休,最后让一个半大孩子來做仲裁者,对颍州红巾绝对有利,但对于任何一个君王來说,无论昏庸还是睿智,恐怕都不会准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随着小明王的年龄增加,早晚有一天,刘福通要跟他直接产生冲突,无论中间有沒有杜遵道这么一根搅屎棍,结果都是一样。
这根本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是龙皆有逆鳞,权力正是其中之一,哪怕才三寸长,也不会容忍他人染指,所以,尽管脱脱是大元朝的擎天巨柱,妥欢帖木儿依旧恨不得他早点去死,而刘福通对于韩林儿母子,何尝不是又一个脱脱,。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饶是唐子豪嘴巴堪称神兵,此时此刻,也说不出任何能令人开心的话來。
中军帐内的气氛登时冷得像冰,一众文职幕僚和亲卫们全都感觉到了扑面而來的寒意,纷纷侧转身去,尽量不往刘福通、盛文郁和唐子豪三人这边看,以免不小心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稀里糊涂地就掉了脑袋。
接下來的一刻钟,给人的感觉足足有十五年那般长,就在大伙都被压抑得即将疯掉的时候,刘福通忽然又站了起來,冲着幕僚和亲兵们用力挥手,“都愣着干什么,沒事儿干就回各自的帐篷里头去,郑二,给我再去给我换一壶茶汤來,。”
“是。”众幕僚和亲卫们如蒙大赦,急匆匆逃出了门外,亲兵百夫长郑二则上前抱起里边的汤水已经冷掉,却一口未喝的茶壶,飞奔而去。
目送无关人等都出了门,刘福通又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惨然,“老夫这回,是自作自受了,沒办法,当年教主对老夫不薄,老夫听到小明王的消息,就只想着要将他平安接回來,却沒想到还会牵扯如此多的事情。”
“丞相且放宽心,少主那边,会慢慢懂事的。”
“是啊,丞相,少主毕竟还年幼,长大后就好了。”
盛文郁和唐子豪互相看了看,干巴巴的安慰,内心深处,谁都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
眼下刘福通需要的,也不是别人几句安慰话,因此又摇摇头,苦笑着道,“将來的事情,将來再说吧,无论如何,老夫做到这一步,也算对得起教主了,你们两个看看这个,呵呵,老夫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些儿,那朱屠户当初的用心,是何等之深。”
说着话,他将桌案上发黄的报纸拿起來,非常小心地递向了盛文郁和唐子豪。
“这个”唐子豪目光刚扫上去,就认出了报纸的來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