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瞧不见他脸色,只道他已然默诺,续道:“那六怪不住问我,我大声道:‘我知道这人
的所在,可是偏偏不说;这华山山岭连绵,峰峦洞谷,不计其数,我倘若不说,你们一辈
子也休想找得到他。’那六怪大怒,对我痛加折磨,我从此就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令狐
兄,这六怪的武功怪异非常,你快去禀告风老前辈,他老人家剑法虽高,却也须得提防才
是。”田伯光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六怪对我痛加折磨”,令狐冲却知道这“痛加折磨”四
字之中,不知包括了多少毒辣苦刑,多少难以形容的煎熬。六怪对自己是一番好意的治伤
,自己此刻尚在身受其酷,他们逼迫田伯光说话,则手段之厉害,可想而知,心下好生过
意不去,说道:“你宁死不泄漏我风太师叔的行藏,真乃天下信人。不过……不过这桃谷
六仙要找的是我,不是我风太师叔。”田伯光全身一震,道:“要找你?他们找你干甚么?”令狐冲道:“他们和你一般,也是受了仪琳小师妹之托,来找我去见……见她。”田
伯光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不绝发出“荷荷”之声。过了好一会,田伯光才道:“早知
这六个怪人找的是你,我实该立即说与他们知晓,这六怪将你请了去,我跟随其后,也不
致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了。咦,你既落入六怪手中,他们怎地没将你抬了去见那小师太?”令狐冲叹了口气,道:“总之一言难尽。田兄,你说是剧毒发作,葬身于华山?”田
伯光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人点了死穴,下了剧毒,命我一月之内将你请去,和那
小师太相会,便给我解穴解毒。眼下我请你请不动,打又打不过,还给六个怪物整治得遍
体鳞伤,屈指算来,离毒发之期也不过十天了。”
令狐冲问道:“仪琳小师妹在哪里?从此处去,不知有几日之程?”田伯光道:“你
肯去了?”令狐冲道:“你曾数次饶我不杀,虽然你行为不端,令狐冲却也不能眼睁睁的
瞧着你为我毒发而死。当日你恃强相逼,我自是宁折不屈,但此刻情势,却又大不相同了。”田伯光道:“小师太在山西,唉……倘若咱二人身子安健,骑上快马,六七天功夫也
赶到了。这时候两个都伤成这等模样,那还有甚么好说?”令狐冲道:“反正我在山上也
是等死,便陪你走一遭。也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咱们在山下雇到轻车快马,十天之间便抵
达山西呢。”田伯光笑道:“田某生平作孽多端,不知已害死了多少好人,老天爷为甚么
要保佑我?除非老天爷当真瞎了眼睛。”令狐冲道:“老天爷瞎眼之事……嘿嘿,那……
那也是有的。反正左右是死,试试那也不妨。”
田伯光拍手道:“不错,我死在道上和死在华山之上,又有甚么分别?下山去找些吃
的,最是要紧,我给干搁在这里,每日只捡生栗子吃,嘴里可真是淡出鸟来了。你能不能
起身?我来扶你。”他口说“我来扶你”,自己却挣扎不起。令狐冲要伸手相扶,臂上又
哪有半点力气?二人挣扎了好半天,始终无用,突然之间,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田伯光道:“田某纵横江湖,生平无一知己,与令狐兄一齐死在这里,倒也开心。”
令狐冲笑道:“日后我师父见到我二人尸身,定道我二人一番恶斗,同归于尽,谁也
料想不到,我二人临死之前,居然还曾称兄道弟一番。”田伯光伸出手去,说道:“令狐
兄,咱们握一握手再死。”令狐冲不禁迟疑,田伯光此言,明是要与自己结成生死之交,
但他是个声名狼藉的采花大盗,自己是名门高徒,如何可以和他结交?当日在思过崖上数
次胜他而不杀,还可说是报他数度不杀之德,到今日再和他一起厮混,未免太也说不过去
,言念及此,一只右手伸了一半,便伸不过去。田伯光还道他受伤实在太重,连手臂也难
以动弹,大声道:“令狐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