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掌柜的眼睛常年在银蒸汽下熏蚀,以至于有些泛红。他终于顶不住徐元佐天真迷茫的目光,道:“照规矩,我说这是假银,就不会给你倾销了。”
“唔?这是为何?”徐元佐的确没想通其中缘故:“是怕我纠缠么?”
“呵呵。”
安掌柜显然是不用怕人撒泼无赖的。
他道:“你果然不通世事。你想,若这银子是真的呢?”
“真的……”徐元佐顿时明白过来了。
肯定是有人做过这种事:将客人的真银子说是伪银,客人如果信任了他们,还在他们这里倾销,自然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吃银水了。
“我不信安掌柜这样技艺超凡的大宗师会骗我这点小钱。”徐元佐道。
有这样能耐的人,依仗着安六爷的财力,要想弄点伪银牟利,那也是上千两的级别。难道会站柜台等着坑个傻子三五两碎银?
这都对不起教他手艺的师父啊!
都不起他学艺时候吃的苦啊!
安掌柜显然有些局促。
“我是个傻子,呵呵。”徐元佐憨笑道:“换一家铺子,人家没安掌柜这么好心肠,那才真的会骗我呢。”
此言一出,安掌柜竟忍不住心生怜悯。他捏起柜台上的五两小锭,轻轻掂了掂,交给徒弟:“去换。”
牛大力一脸像是吃了屎塞牙缝里还不能漱口的表情,叫道:“二舅!那是我昨日从铺子里支走的!”
安掌柜干咳一声,面带尴尬,斥道:“瞎嚷什么!反正你们都是扔到窑姐身子上的。”
徐元佐心有余悸:大明的金融秩序得有多可怕!
“安掌柜……多出来的银子请给我兑成铜钱,方便花。”徐元佐补了一句。
安掌柜老脸略红,只给徐元佐送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算是没傻到家。
这种情况之下,谁还放心用银子啊!
徐元佐心中直叫。
安掌柜的地位自然是不用亲自动手,接下去的工作就统统交给了徒弟去做。徐元佐知道这行当水深,不是自己眼睛盯着就能防住的,索性傻得让人不忍心欺他,连看都不看。
安掌柜倒是几次欲言又止,果然是动了好奇之心。
等银锭交付的时候,徐元佐看到六锭雪花足色白银站在一排,还真是颇为壮观。
“最上一等的白银带金花,产自闽浙、两广、云贵、交趾之地。你这银子是倭银,所以不可能带金花,煎过成锭之后有粗丝松纹,也算上好的银子了。”安掌柜先免费送了些看银子的常识,终于问道:“你这五两银子是自己挣的,为何要贴给东家?”
徐元佐正仔细听着,见他发问,方才道:“接了伪银是我自己眼拙没本事,东家交代的事却得不差分毫给他办妥。”
安掌柜竟然破天荒地咧了咧嘴,像是在笑。
徐元佐看得有些发毛,包了银子和换来的铜钱,告辞要走。
牛大力追到外边,叫住徐元佐:“我真不知道二舅连自己人都坑。”
“无妨。”徐元佐笑道。这点上他很相信牛大力,察言观色对他来说已经入了门径,以牛大力的功力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样,改日我还你一锭。”牛大力咬牙道。
徐元佐笑道:“就算那是伪银,也不是全伪的。”他道:“你补个五钱银子给我就是了,唔……最好换成铜钱。”
剩下的银子换了两千八百文铜钱,在三公斤上下,背着还是有些分量的。
“你要那么多铜钱干嘛?”牛大力笑道:“就因为怕被骗?”
“我一个傻子,走哪都要被骗,还是小心些为好。”徐元佐呵呵一笑。
“你真是傻子。这话说出来岂不是平白得罪我!”牛大力上前一扯徐元佐的银袋:“放手!”
徐元佐乖乖放手。
牛大力轻而易举地背在肩上,送徐元佐回去,黯然道:“到了郡城才发觉这世上人心险恶,什么样地人都有。若是少长个心眼,真是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朱里小地方好啊。”
徐元佐只是点头,也不说话。
“你在徐家做什么的?”牛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