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是装哭的吗?
陆柏乔目瞪口呆,慌忙地摇摇头:“不,诶这,你不担心截肢吗?”话语冲口而出,甚至他还来不及多想,就后悔了。
张珏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柏乔会用这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她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看着陆柏乔。
“你说,即将少一条小腿,我会不担心吗?”她似乎想笑,却中途变成了非常悲惨的表情,“你说,我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为了好好复习,拖着没来看脚底的烫伤,我就要少一条腿了?”
“我学习不好,我就活该少一条腿吗?我就活该这辈子没法和常人一样?活该做什么事都被骂吗?”
“学什么都没有用,多吃两颗糖都要被骂上半天,想学跳舞被追着训了一天,连补课培训班都不让我去了,说什么浪费钱,学什么都浪费钱。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珏眼中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我是他们的投资项目吗?我活着到底是为了谁?”
“陆医生估计是没法理解我的吧,能够当上医生的必然都是学霸,我多羡慕你们啊,能够学得好,成为别人口中称赞的人。可是我现在才十六岁啊,我没有钱没有阅历没有相貌没有野心,现在连腿都要没有了。”
少女张着眼睛哭了一会儿,陆柏乔只能静静地看。过了不多时,张珏却爽朗地朝他笑了笑。
“陆医生你不用担心,我不难受。”
“我现在解脱了。”她用两人才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随后便不再言语。
走出病房的时候,陆柏乔还恍惚地去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何时他也流了眼泪。陆柏乔赶紧掏出纸巾擦**净,他不想被别人看到,特别是厉柯严。
痛苦爆发得如此快速,强烈,一瞬间吞噬了他。生而为人,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悲痛。只是他没想到,再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他还是会忍不住。
年少时期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充满希望的阶段,有些人能好好利用,有些能把它尽量延长。而这位少女的十六岁却已经结束,她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也知道不得不去遭遇,接受什么。比起陆柏乔,或许她活得更清醒些,就算是在无尽的黑夜里。
厉柯严半斥责半劝导,努力让张珏的父母理解了他们女儿现在病情的严重性,给他们签了手术同意书。张珏的腿不能再拖下去了,本来就是拖出来的病情,再继续下去人命都得丢。
有意思的是,在女儿面前摆架子撒泼的父亲,此刻听明白自己女儿会死之后,却慌张起来,腿一软还差点坐到地上。厉柯严在心里不屑,有这个功夫害怕,怎么当初不好好关心关心女儿,自己的孩子身体状况都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往下垂了垂。
陆柏乔在失魂落魄的张珏父母离开之后就走了进来。他在导师的身边站定,拿过同意书看了起来。
厉柯严随便地扫了他一眼:“你哭了。”
陆柏乔立刻冻结了,他不明白怎么会能被发现,慌忙抹了抹脸,可并没有摸到泪水,顿时疑窦丛生:“我……这怎么看出来的?”
厉柯严叹了口气,抬头指指他的眼睛:“你的睫毛分开了,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才会这样。一个小细节。”
陆柏乔才刚刚哭过,内心里还满是张珏留给他的遗憾与伤感。此刻厉柯严的话语就像一颗糖衣炮弹,瞬间包裹起他内心的伤痕,让他突然迷失了方向。
“哦对了,你明天也休息是吧?过来打下手。正好你也能看看截肢手术。”厉柯严把他手里的文件拿走,“你该不会怕吧?”
陆柏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厉柯严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问,朝会议室的出口走去。
陆柏乔紧紧握住椅背,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扑过去抱住厉柯严的冲动。他想要扑进对方的怀里哭一场,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他现在不可以,未来也不可以。他永远都不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