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2另有高人
相较于于进的快乐,袁日霏这头简直是凄风苦雨。
颜欣欣的遗体解剖已于日前完成,她的内脏没有疾病,血管也很健康,没有毒品、没有药物,甚至没有菸酒;脖子上没有勒痕,身上没有打斗抵抗留下的伤痕,也没有被性侵过的迹象;断腿上的伤口检验出砖墙上的泥灰,血迹方向与分布位置相符,确实是坠落时因重力加速度而被砖墙削断,与袁日霏的推测相差无几。
袁日霏在验尸报告书上写了「因自杀造成的坠落死亡」,口头上也告知过家属死者的死因,但是,家属不愿意接受就是不愿意接受。
坦白说,袁日霏甚至根本就认为颜欣欣的自杀事实非常明显,没有解剖大体的必要,但在检察官为了釐清分尸疑虑,与家属抗争不休的疑义之下,她还是得亲自操刀,鉅细靡遗地检查颜欣欣的大体。
没有一个法医师会为了解剖费选择做没必要的解剖,至少她就不会。
解剖若是为了替死者发声,为了找出真相,这当然很好,但为了安抚家属……?
袁日霏实在感到很荒谬。
她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人,说她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也罢,她是真觉得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哪能因为人情或是家属感受抗辩?
每一次解剖都是一次资源的消耗,说来说去,还不都是纳税人的钱。
未料她退守原则,选择服从上级、顾及家属感受,做到这种程度,家属仍不愿意接受颜欣欣自杀身亡的事实。
连日来,颜欣欣的母亲廖女士不知亲自来找过她几回,拨过多少通电话给她,每回总是同样的开场白、同样的结语──我女儿不是自杀,一定是有人害死她的!袁法医,妳一定要检查清楚!妳一定要找出兇手!
哪有什幺兇手?或许真有个幕后人物教唆怂恿颜欣欣自杀,但遗体上确实没有看到第三人介入的迹象,可无论她费尽唇舌、强调再三,廖女士就是不愿意相信。
她也曾想过,廖女士需要的或许不是事实的真相,而是心灵上的安抚,可是,她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要如何提供廖女士所需要的安抚。
她向来不善于处理人际关係与交际,唯一的好友只有不知为何总是缠着她的简霓,完全没有应付他人的经验,而这也是她之所以跑来当法医的原因。
她天真地以为,法医只要解剖分析大体,没有与活人沟通的必要,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至少廖女士就让她踢到一个天大的铁板。
面对因亲人离世而崩溃、不愿接受事实的家属,她手足无措,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喜欢数字、理论,喜欢所有能导出最终结论的东西,而人情世故便是一道她永远解不开也学不会的谜。
她只要想到廖女士今日就会和礼仪公司一道到解剖中心领回颜欣欣的遗体,她又得亲自与廖女士碰面,当面点交遗体与死者物品,就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眼看着与廖女士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袁日霏越加坐立难安。
果不其然,她才走出法医室,远远地便听见廖女士呼天抢地的哭音由解剖中心遗体冰存室的那一端走廊飘来:「欣欣怎幺可能是自杀?她明明跟我说下个星期要回家,我女儿怎幺可能骗我?她怎幺可能会骗我?!呜哇──呜、呜呜……」
袁日霏长叹了一口气,拉了拉身上的白袍,无奈地朝廖女士走去,準备迎向今日最大的挑战。
另一头,解剖中心旁的警局大楼内,于进与凤箫正在谈话。
「这是你拿给简淑莹和刘博嘉写生辰八字的用纸,你要他们暂时离开台湾,至少过了农曆一月五日再回来,而农曆一月五日那天,你人在家里,没有出去。」于进简单地将方才与凤箫的对话做出总结。虽是有事要请凤箫帮忙,但笔录还是得先做的。
「是。凤宅前后大门与大厅都有安装监视器,也有设置保全,我们可以请保全公司把这段时间的资料画面都调出来,简淑莹与刘博嘉确实来找过我,但颜欣欣不是我的客户,我没有见过她,她写在红纸背后那个时辰不是我算的。」凤箫依然穿着一袭豔色盘扣唐装,宽背深靠着椅子,双腿在桌下从容的舒展,姿态慵懒,彷彿早料到于进会找他来般地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