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自己的话戳中了张成毅心中最深沉的痛,「对不起。」她吶吶地道着歉,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他,只好低下头。
张成毅看着蔡珮玲的表情,就像打了一剂镇痛剂那般,疼痛缓缓散去。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今天的她长髮披肩,一样没戴任何首饰。
「没什幺好对不起的,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张成毅温柔地说道。
蔡珮玲抬起头,便看到张成毅嘴角泛起的笑意。
「想听我的故事吗?」张成毅突然问道,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些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话,为何此刻,会这幺渴望向蔡珮玲倾吐。
或许是太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往事了吧。
蔡珮玲点了点头,随即又马上摇头,「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想说,想跟你说。」张成毅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张成毅的祖辈,在封建时期曾经入朝为官,后来家族中出了一个经商奇才,为家族累积了许多的财富和土地。后世的代代子孙都承袭着祖辈们传承下来的家业,经过几代动蕩,那些财富已经所剩无几,但土地却还留有大半。
于是到了张成毅爷爷那一辈,就做了地主,守着几块地倒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当地也算是有不小的名望,到了父亲那一辈,更是除了守业外,还做了纺织业。
张成毅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孩子,爷爷也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那时爷爷还在世,全家上下都将张成毅捧在手心里,从小他就跟爷爷到田里去玩耍,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童年过得有声有色。
虽然备受宠爱,但张成毅一直都笑脸迎人,就像现在的蔡孟翔那般,感觉一切都很美好,相信人生永远都有希望。
如果没有战争,张成毅一定会继承家业,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后来,外国侵略,上海突然多了许多外来人,开着战车,扛着大炮。昔日的大人物一个个纷纷下马,各界重新洗牌。此刻经商的人还不如远在千里山中的樵夫来的快活,就算日子清贫,至少命还在。
一夜之间,纺织厂倒闭,他们在上海的家被侵略者佔领,父亲看不惯烧杀抢掠,在反抗中被一枪打中脑门,在张成毅眼前倒下。母亲因为失去庇护,手无缚鸡之力被几个男人拖进房中,受辱而死。
本来张成毅是活不成的,爷爷趁侵略者不注意将他带出家门,只是没跑多远,便被追上了。爷爷拼命叫喊着让他走的身影成为张成毅心中对他的最后印象。
爷爷、父亲、母亲死去时的模样成为他一生的梦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为了生存,他抛弃了尊严。
张成毅做过乞丐、去偷过别人的钱袋、偷过馒头,甚至和狗抢过饭,曾经光鲜亮丽的他,为了争夺一个包子情愿踏进污浊的泥地中。他过得几乎猪狗不如。
再后来,政府阻止百姓抵抗侵略者,那日张成毅在路边捡了别人不要的旧衣服,到河边将自己洗的乾乾净净,走进了军营。
他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侵略者的鲜血,每杀一个心里就痛快一分,他将所有侵略者都当做杀害他父母的兇手,随着手里的罪孽越来越深,他心里的痛楚就越来越淡。
当最后一个侵略者在他面前闭上双眼,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也不会畅快淋漓地大笑,也不会歇斯底里地大哭。
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除了这条命,他什幺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