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阿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只能低着头缩着脖子蹲在一边装蘑菇,尽量装作自己仿佛不存在,以免妨碍了别人聊天,也不想收获哪些人发现她的时候陡然变得意味深长的眼色。
幸好她虽然碍于面子,不好作声,却自有那彪悍泼辣的人站出来撑腰。这边人们农闲时候无聊,晚饭时正端了饭在村口的大树底下指点江山,说得吐沫星子横飞,那边便有一男子提了棒子过来赶人。
那男子不过十五六岁,长相颇为清秀,肤色极白,宽肩长腿,原本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却因了一脸的痞气,生生毁了几分仪态。
“一群老不死的东西!”那男子一边骂着,一边拿着棒子赶人,“吃了饭赶紧回屋服侍你家婆娘去,凑在树底下作甚?仔细你家婆娘不要你了,老大一把年纪被扫地出门!”
这话却是极毒。稷下川以女子为尊,原本群婚也就罢了。近百年来嫁娶盛行一时,男子若是没女子愿意娶,或者被半路抛弃,到老孤苦无依,是凄惨非常的一件事情。
他这话一出,原本蹲在大树底下八卦的那些人们纷纷都不乐意了:
“十三郎,你是吃错药了,还是今天没跟女人睡了,这么大的火气!”
便有人哄笑道:“这几日稷下川诸寨首领连日集会,姜姬大人诸事繁忙,只怕十三郎受了冷落,故而火气才这般大!”
这里头却有一段公案。
这拿了棒子赶人的男子名唤季秀,原本是阿桑的父亲燕明君从路边捡来的孩子,自幼同阿桑混在一处长大的,两人情分极好。因燕明君的父族姬姓部落,一向是稷下川的敌对势力,故阿桑和季秀都不受人待见,更加相依为命。后来燕明君秘密潜逃,季秀便和阿桑一起留在了姜姬家。
季秀从前年少气盛时,曾一夜同稷下川十三个女子混战,故而有个花名唤作十三郎,知名度虽高,却不怎么好听,颇有几分声名狼藉的意味。他不清不白留在姜姬家中,那些喜欢八卦的人就纷纷造谣说,十三郎是攀上高枝,去服侍姜姬大人了;还有些人传得更难听,说什么姜姬母女共用一个男人。这种离奇的说法直到姜姬的大女婿青叶当上祭司、二女儿阿桑的相好南离当上大祭司,这才消停了许多。
季秀生性泼辣,是从小在人堆里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养成的一身好本事,被人这么抢白,不但不羞愧,反而将头一抬,胸膛一挺,大叫道:“没错!小爷是好几天没跟女人睡了。我说你们几个榻上功夫不行的,却也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把你们家被窝让出来啊!”
他这话粗鄙之至,但却颇有效果。众人谁没有听说过他十三郎器大活好的大名,相传凡是跟十三郎过夜的女子,就没有不心心念着他的。如今又有谁敢托大,敢把自家婆娘让出来,万一被他从此勾搭成奸、鸠占鹊巢了,又该如何是好?
“疯子!”那些人不慎碰到了季秀这块板子上,碰了一鼻子灰,却又跟疯子计较不得,只得纷纷捧着饭悻悻然离开了。
留下季秀一个人耀武扬威,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秀秀!”阿桑一直等到旁边的人都走尽,这才从角落里站出来,满脸忧伤地望着他,“你再这么下去,万一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
第3章 大祭司之威(三)
季秀面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慢慢地直起身。
“你真是越发出息了。方才他们那么说,你躲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现在等人走了,反过来说我?”季秀讥诮地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阿桑讪讪道。她自然明白季秀之所以会跳出来赶走那些人,全是为她考虑的一片心意。可是他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愧疚。
“你放心,就算我嫁不出去,也决计不会赖在你头上!”季秀突然打断阿桑的话,斩钉截铁般地说道。
冬日的暖阳里,季秀逆光而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光晕勾勒开的一片洁白耀眼的轮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决绝,寒冷如冰雪。
阿桑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疼。可是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些人都是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多心。”季秀居然还有心情安慰她,“南离对你是真心的,未必会做出那种事情。”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