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亓芃闭了闭眼,沉声道:“以前是我魔障了。我母族是世家,妻族是世家,甚至府中四个侍妾,便有两个同样出自世家。父皇又怎会放心将那个位置交给我!”
王氏沉思过后,不赞同地道:“如今朝上勋贵、清流与世家三足鼎立,宗室也占着一席之地,世家权势早已不如前朝那般滔天了。想必陛下不会再如太|祖时那般忌讳世家的反扑,殿下并非没有一争之力。”
韶亓芃摇头。“没那么简单。大周建国,八十年才得来了这么个三足鼎立的局面。若我上位,这局面就会如破碎的镜面一般分崩离析。即使我有心想制止,也要看我身后的人想不想叫我制止。父皇不会冒这个险,只怕连冲动的老二,希望都比我大。”
王氏急道:“陛下又没做出打压殿下的事,殿下何必自己这里就早早放弃了呢?”
韶亓芃苦笑道:“他但凡有一丝丝属意我,又怎会在老二异军突起时,毫不犹豫选了我来当一面挡箭牌,去对抗渐渐势大的老二呢?”
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韶亓萱立了军功,又是如今实际上的长子,势必起来了。承元帝但凡不想打破平衡的局面,又找不出韶亓萱的错来压制他,那就必须有另一个皇子来对抗韶亓萱。
王氏还哑然着。
韶亓芃已滔滔不绝道:“老三守孝去了,老七老八没入朝,人选便在我与老五之间。老五那样的,他看似与世无争,其实身后的势力一点儿都不弱。父皇也很明白这一点,但他可没挣扎过,直接选了我。自古帝王最忌结党,父皇却已将整个朝廷都握在了手中,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纵容结党,反而是叫结党的皇子犯下过错来打压的。况且,父皇春秋还鼎盛,根本无须这么早就指定下任继承人。自古以来,在前头蹦得越欢的皇子,永远是帝王给下一任帝王的磨刀石。我呢,还是被父皇有意捧上来的一个。”
他越说,反而头脑越是清晰。“最重要的是,你还没看到,这一年来往我身边聚集的,我能用的,大半是世家子弟。这种情况,已足够父皇看清事实——若我继位,世家又将势大,太|祖以来几代帝王的努力,将化成灰烬。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王氏呐呐道:“殿下什么时候琢磨的这些?”
韶亓芃潇洒一笑,还带着些小得意道:“居安思危,这不是你我从小就被告知的么。”
从前与几个兄弟并驾齐驱的时候,他只会想自己的能力够不够承元帝看重到付以重任的,从不去怀疑承元帝也许一开始便没属意过他。到承元帝开始捧着他平衡韶亓萱的势力时,他在欣喜若狂与茫然惶恐之间漂泊了很久,才叫自己静下心来想想,承元帝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然后,他一丝丝地试探,抽丝拨茧,最终才得出这个可悲的事实——他的父亲,从来就不看好他。
一只素手覆上他有些冰凉的手背,王氏轻声道:“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若当初殿下娶的是勋贵或者清流家的女子,陛下许不会……”
韶亓芃抬手制止了她,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将罪责推到妇孺身上的道理?我若入朝之初便明白道理,也并非没有挽救的机会,如今却是晚了。”
见王氏翕了翕嘴,欲言又止,韶亓芃已心意相通,摇头道:“既是晚了,那就不要再去挣个头破血流了。即使挣到了,也留了个坏名声在史书中,还要每日殚精竭虑,何必呢?”
“也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追悔莫及这样的事不适合我来做。如今父皇不会允许我退,今后,我再找个机会抽身便是了。只是……”他拍了拍王氏的手,温声道,“到了新朝,要委屈你向别的女子屈膝了。”
王氏也笑起来,柔声道:“那便请殿下,快些挣一个亲王爵回来吧。我成了亲王妃,便能免去对好些别的女子屈礼了。”
韶亓芃爽朗地笑了笑,只觉心中平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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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亓芃与王氏私语的时候,韶亓箫与赵敏禾又去过了含德殿,给宋皇后和淑慧皇贵妃各上了一炷香。
看着两个威严肃穆的牌位,韶亓箫握着赵敏禾的手,对她缓缓道:“母后是个好皇后,知书达理,温柔大体。在我记忆里,她就没有对我生气的时候。至于我母妃……她有些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