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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从镜子里看她,她感觉得到,她不好意思与他对视,就一直低头看着杂志。
大叔和魏泽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画未眼睛看着书,耳朵却听着魏泽川的声音。
忽然,大叔说了一句:“好啦!啧啧,瞧我这手艺,还不赖吧?又变成一个帅小伙了!”
画未望过去,镜子里,魏泽川的乱糟糟的鸡窝头变成了清爽的板寸头,看起来越发神采飞扬。她红了脸。
“今天冬至呢,你吃羊肉汤了没有?”魏泽川问她。
“没有。”画未说。
“正好我也没有,一起去吃吧。”
小街上就有一家羊肉汤馆。
桌子有点油腻,人群有点嘈杂,雪白的萝卜和碧绿的香菜在浓郁的羊肉汤里翻滚,这个场景一点也不诗情画意,但画未却觉得无比美好。
“你怎么都不问我从哪里回来,都经历了什么?”魏泽川问。
“等你自己说呢。”画未笑。他欠她一个交代,但她不想主动问。
他当真就开始交代了。
他说他刚跑出去的时候,他想的是,他非要出人头地才回来,他要证明给大家看。他跑去找一个哥们儿,他们说好了的,哪天谁要是想离家出走,另一个肯定陪着。但那哥们儿现在不干了,他在哥们儿那儿待了一周,崴了的脚好了,哥们儿也要回技校学汽修了,他就骑了哥们儿的摩托车出城,往南边走。
他离锦城越来越远,却越来越不知道要去哪儿,可他不愿回头。他骑了一天多,到了沔江,他身上的钱除了加油、吃饭已经所剩无几了,他把摩托车当了找工作,他到处去应聘,到处被拒绝,他才发现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可他不能就这样回来。他去一个建筑工地当小工,运砖块,拌泥沙,才入秋的太阳就像火球,他才干了一个星期就吃不消了,中暑,拉肚子,浑身长疙瘩,工头甩给他五百块钱让他滚。
他就在沔江城乱晃。他在网吧打游戏时认识了几个小青年,他们自称“黑社会”,邀请他加入。他既好奇又别无选择,就跟他们走了。
当天晚上他跟着他们去砸一个烟酒店,那些人挥起棍棒乱打乱砸,他怎么也下不了手,他们还将店里的人砍了,他吓得趁乱赶紧跑了。
后来他到了码头,一条货船招人,要求年满十八岁,水性好,他谎报年龄混上了船。货船一路往下游走,到了一个码头。船长发现他谎报年龄,将他赶下船,他脱了衣服就跟在船后面游,他游了不知多远,在没力气快要沉下去的时候,船上的人丢下轮胎将他捞了上来。
他就一直跟着那条船,从长江头到长江尾,来来回回。
画未望着他的脸,听着他的声音,在脑海里将他这些话描绘成一个个场景,烈日下,大街上,江水里……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经历着他自己的人生。
“看来你没有出人头地嘛,怎么就回来了?”画未打趣他。
魏泽川坦然一笑。
是的,他坦然一笑。他这次回来,变得坦然了。
“那不是我现在要做的事。”
“哦……你要回来考大学?”
“不完全是,”他说,“我回来是……做自己现在该做的事,经历现在应该经历的人生,面对现在应该面对的事。”
“不逃避了?”画未脱口而出。
“能逃到哪里去?就算逃到死海、月球、火星,这颗心也还在这里。”他低头摸摸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告诉我,你在这里。”
他抬头,望着画未:“开学那天,你穿着红衬衣,扎马尾,表情不卑不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的心里却涌出无限欢喜。”
画未心里风起云涌。
“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十三,我十四,我被我爸追打,你骑车载我逃跑,你说你不想回家,我说我想带你走,后来我们约定,等你十八,我十九,你要是想走,我一定带你走。”
画未完全惊呆了。
“你认出了我吗?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可我又不敢。我和你有约定,和梁阮阮也有约定,我很矛盾。可我不想伤害她,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既在逃避你,也在逃避她……我以为这样就不会伤害你们,可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