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奴氏继续自言自语道:“有些事是我做的不好,但我只有他们两个儿子,如今我老了,也看不到他们几年,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莫要再出什么事情…毕竟,豆罗突是他的亲弟弟…淮安,你能明白一个母亲的心吗?”
尘落失了会儿神,颔首道:“儿臣明白,儿臣也会让陛下明白的。”
叱奴氏点了点头:“回去吧,祢罗突见不到你,若是知道我找你,估计又要觉得是豆罗突来我这里告状了…”
尘落垂下眼帘,犹豫片刻,开口道:“母后既然这么觉得,为何不与陛下明说找儿臣的原因呢?陛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也非无情之人,他心怀仁孝,只是多年隐忍和寂寞,让他不知如何表达…他一直在关心母后…只是…陛下似乎觉得母后您没有关心过他…”
尘落声音小了下去,她知道自己这样对长辈说不好,可是想到邕哥哥,便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我何尝不想多关心他?可这么多年的隔阂,又岂能一朝一夕化解干净?”叱奴氏眸色一暗,“当初生他的时候有红光照室,我心里其实很害怕。我非正室,他非长非嫡,也不知道这兆头是好是坏。后来为了避忌,他尚在襁褓就被送去李贤家里抚养,作为母亲,我又怎么舍得?可是这种事非我能做主。等他回来以后,已是六载光阴。这孩子深沉内敛,态度谦恭,也没有其他孩子那样对父母的依赖,或许他的冷淡只是对我这个母亲陌生,因为那六年里抚养他长大,教会他说话,走路,识字,读书的人不是我…”
“你知道吗?有次我见他拜见李贤夫妇,那温柔的神态,略带孩子气的语气让我羡慕和陌生,因为那确是从未对我这个母亲流露过的…面对这样的生疏,再加上我因为失去他,对豆罗突一直小心呵护,所以很多时候便一味地忽视了他。直到现在,我也没机会弥补他失去的那些,而他也从未像豆罗突那样对我这个母亲撒过娇…”
“这么多年,我们虽是母子,我却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他登了大统,便更加让人猜不透心思…萨保的行为我看在眼中,怎会不知他的处境呢?我日日念佛也是希望他平安呀!只是我低估了自己的孩子,他在萨保面前表现得惟命是从,对阎嫂子也非常好,好到比对我这个母亲还好,我虽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自保,却不曾想他这一切只是在伪装自己,在麻痹所有人…这些年他的委屈和痛苦,他不会与我这个母亲说…那日,他们兄弟二人在我这里动手,我并非是怪他,只是这么大的事,他也未曾告诉我这个母亲!若是失败了,他们兄弟两个会是什么下场?!我连续几夜都被噩梦惊扰!我担心他们兄弟任何一个有个万一呀!可或许我错了…祢罗突早就不是孩子,他和他父亲很像,一切处理得很好,隐藏得也太好…让我不得不在疏远的同时又多了份敬畏…让我更加不知道如何去关心这个与我渐行渐远的儿子…”
叱奴氏顿了顿,眼中似乎带着些雾气:“淮安,你爱他吗?”
尘落一愣,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自觉染上红晕:“当然爱!不然我也不会甘心做和亲的公主嫁到周国来。”
叱奴氏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倒是直接。没想到今日我竟然和你说了这么多…”
尘落勾了勾唇:“爱便爱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母后肯和儿臣说这么多,说明母后也很在乎陛下,难道不是吗?恕淮安斗胆,母后说邕哥哥像父皇,让您敬畏,我虽未见过父皇的模样,却也知道他是有雄才伟略之人,您有这样的丈夫和儿子,是应该骄傲的事情。而且儿子再英雄又如何?还不都和平常人一样,是人生父母养的,起初的那些年您没在他身边,但是现在您一直在他身边呀,您为他诵经,陛下若知定会开心的!子孙和睦,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幸福,您现在却都能拥有!您心里既然在乎陛下,又何必不直接关心他?好让这隔阂早日消失呢?”
叱奴氏没有回答她,而是凝着杯中的酒水。
静默了良久,她才道:“你退下吧…”
尘落有些懵,以为是她生气自己说的,但还是领命行礼告了退。
直到她走了,叱奴氏才渐渐回神,看着早已没人的门口,眸中有些意味不明。
淮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