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熊回忆着,思考着,感叹着……
莫愁予沉默看着她,托着又圆又大的熊脑袋,一副沉思入定的呆滞姿势。
喉咙很干,心烦意乱的程度仅次于可能挽回不了她时的心情,那种人生在和他开玩笑的感觉,强烈得神经都在作痛。
所有事都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她的发作性嗜睡症,只是身体处于睡眠状态;她不是害怕去医院,是怕在专家面前引起怀疑。
他仔细回忆最早生出自以为的所谓错觉,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应该是在上海,在主办方安排入住的酒店房间。
在这之前,她是否已经频频出现此类状况,不知;她是否只是成为他的这只熊,也不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胆子很小,经历这种离奇荒诞的事,心里一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而他刚刚……
莫愁予沉重地低下头,额前短发垂落,遮住眉眼,交握的十指相互用力,不时发出嘎嘣的轻微骨节声。
极度自责,这大概算是他这辈子第二次体会到后悔的滋味,五脏六腑都在翻搅。
半晌,他向上掀开眼帘去看她:“对不起,我……”
喉咙堵塞,搭在膝头的两只手臂同时抬高,愤恨地又往下砸回去,别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愤的是自己,恨的也是自己。
唐果在他第一字音出来时,就敏感地支起耳朵。
她很怕他说:对不起,我没法接受你这副样子。
一动不动地等待,像一个哑口无言的囚犯,在面临审判。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看的一部讲述窦娥冤的电视剧,当时和妈妈一起观看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现在也很想哭,可……熊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连哭的资格都失去了。
话说半截,就停住,连语言表达都变得困难,说明确实难以接受哈……
唐果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真的充分理解你的。
可是……好难过,难过得像是快要死掉了……
她不是曹操,没有那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豪迈。
忽然,脑袋顶上覆盖一只手,只是轻轻放在上面,并没有动。
“唐果。”是他的声音。
她把熊手放下,缓缓抬头。
莫愁予单膝跪在沙发前,欺身贴近,那双黝黑的眼睛背着光,看不清楚情绪,但他呼吸放得很慢,好像怕惊扰她似的。
“想打我么?”他低声问。
……啊?
“给你个机会,把我欺负你的都还回来,要不要?”
他是认真的,她听得出语气。
欺负她的?是指之前对她的粗鲁吗?呃……不用,她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把他吓到了,就当打平好了。
摇摇头,脑袋随之蹭在他放于头顶的手心里。
“不要?”
嗯,点头。
“为什么不要?”他额头贴过来,抵在她依旧湿漉漉的脑门,闭了眼,“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夹杂叹息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离得近,唐果听得清清楚楚。
心一下活络,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趋向于明朗。
她扬手拍拍他肩膀,莫愁予退开少许,她冲他挥手,并摇头,努力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没有在意。
他看懂了,眸色复杂地看着她:“不怪我?”
熊脑袋向下一点,恰好在距离范围之内,碰到他鼻梁上,扫下一片毛茸茸的凉意。
熊身体一震,伸出小短手往他鼻子上摸。
摸到鼻梁,也摸到嘴唇,触感像湿抹布。可他没有动,静默无声地看着她,从支在最上面的两只耳朵,到玻璃球一样的眼珠,再到凸出的鼻子和嘴,每一样都是他熟悉的。
分开后,曾经一度想要扔掉,都没舍得。奶奶离开,陪伴他熬过整晚整晚失眠的只有它,渐渐地,不知道哪天起,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唯一成员。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物比人留得住。
此时此刻,他看着面前努力想帮他揉鼻梁的它,是否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