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盛夏某日午后,骄阳似火,毒辣辣地晒在刚重新整铺过的柏油路面上,像是在炙烤似的,缓慢流动的风挟带着刺鼻难闻的沥青味,以及远处海上吹来的闷溼黏腻。
这般程度的热,彷彿能轻易地将擦过路面的橡胶轮胎硬生生融化。
这天气,已经不足以「晴朗」二字作形容。
倏忽间,却有一道颀长身影迅速地穿越了阵阵热气之中,随身扰动了气流,他一身明亮洁白的衬衫灌入了风,恣意地狂乱翻飞,不停地呵痒着他的肌肤,也把背脊上的黏腻汗水也吹散了。这股爽朗的感受更催快了他踩动自行车踏板的双脚,随风昂扬驰骋,丝毫不因天气而影响好心情。
至少她倒是认为,已经够让她的遭遇如同在烈火上又添乾柴烧了。
相衬之下,几缕云朵漂浮的穹空反而明凈如洗,像是不小心调和了太多水分的蓝色,倾覆了一半片的视野,另一半则与碧绿色的海岸相接,景色美得令人发噱。
这是一处临海的南部小镇,坐落在大城市的边缘,远离了喧嚣与繁华,特养成了当地人流传的方言及美食文化,格外有纯朴温厚的人情味。
沿着临海小路骑乘而来,少年终于放慢了自行车的速度,他遥望左方广袤大海的同时,却不小心瞥见了一抹白色身影,孤绝一人坐在沙滩上,像一幅宁静安详的画。
她顶着高温身穿一件浅色的薄外套,戴着白色棒球帽,帽下暴洩一头黑髮及肩以下,衬得肤色白皙,仍藏不住瘦小羸弱的身形,乍看就是一副外地人的打扮。
落入他的眼里,倒也不特别在意,一向大城市里的人偶尔趁假日也会来这镇上观光旅游,所以只是淡漠地骑车离开,与她的距离愈拉愈远。
是呀,没有人会去在意与自己毫无干係的人事,对于别人的境遇充其量只晓得好奇打听,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置身度外。
可是,后来再次想起这一幕的他,没预想那时就已经将她的事上了心。而他人并不会在意到,坐在沙岸上板着冷漠神情的亭亭少女,藏在墨镜下的目光如炬,彷彿映入她眸中的海也会因此滚烫沸腾。
她强忍欲泪,即使身在陌生异地也不愿流露一丝脆弱,殊不知,在她眼底深处,早已经氾滥成海,深不见底。
她面对着与记忆里相同的海时,想起了许久以前的小事。
那日,天色阴沉,风浪渐大,却有一对母女相偕而来,这位母亲从沙滩上捡起了一枚粉白色得螺贝,她温柔地揩去了湿润的细沙,递给了穿着白色洋装的小女孩。
「妳把它靠在耳朵旁,就可以听见海的声音喔!」
小女孩依言照做,也许是周围的海声干扰愈来愈大,她实在无法分辨耳里听见的究竟是不是从贝壳里传来,但她随即灿然一笑应了声。
「听到了!」
她年纪虽小,但比起其他同龄小孩已经聪明懂事许多,她的母亲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没再多说。
说谎,只因不想让她再次感到失望。
长大后的女孩,考进了城市里有声名的南中,在这以男多女少招生的学校里,还被编入物理资优班。学业外的表现更让人惊叹,囊括大大小小的校内外竞赛优胜,师长也待她特别用心栽培,少有女生会有如此出众的优异表现。
对理科领域精熟的她,曾在校内图书馆浏览科学期刊时,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贝壳里能听见海的声音只是美好的想像罢了,其实是贝壳内的空气与外来的声音共振所致,几经千迴百转才幽幽传入耳膜,并非真如同她的母亲所言。
几年后的她,回过神来,嗤笑自己在如此心痛之余,还能有这般兴致想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许是因为这样太失望的情绪,也和好几年前的心境是如出一辙的。
「晴,妳太让我失望了……」
被在乎的人不只一次亲口对自己说出「失望」二字,那些记忆是她无论走到何处,都注定要伴随这份酸楚,踽踽独行。
她也对在乎的人也同样感到失望,只是她太害怕这股情绪就像藤蔓如织,每当面对她们时,又会再次束缚自己的心,所以她也不争了,只选择背过身,能逃多远就逃得多远。
她已打算在这个小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