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多少?
言笑转头望向紧紧牵着自己的涂昀文。
他有些心神不定。
是因为近乡情怯?
言笑这时也打不起精神跟他说点什幺,她默默回头,望向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旁,那座被历史风霜了面目的矮小红砖瓦房。小时从这条路上经过,它静静伫立在那里,然后她长大了,它仍旧在那里,如今,它还是守在那里,似乎……什幺都不曾变化……
涂昀文在病房大楼下打了个电话。
言笑的手被攥得都有点疼了。
言笑抬起了另一只手,无言地在涂昀文的肩头轻轻抚了抚。
“阿笑,我……”涂昀文欲言又止,停顿了半晌,最后却只伸手搂过言笑,头搁在她肩上,“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言笑唇一弯,默默回搂住他。
“阿文。”
言笑感觉到涂昀文身体一瞬的紧绷,然后又马上放松了下来。
涂昀文握住言笑的手,转过身。
“大哥。”涂昀文唤了声,声音喏喏的,像个做错了事生怕被呵斥的孩子。
被涂昀文叫唤大哥的男人是与涂昀文的文弱清秀很有些南辕北辙的高大魁梧,言笑对上男人的目光,那男人在审视她。
涂昀文侧过身,挡住了男人犀利的视线:“大哥,她……”
“其他的等回家再说,爷爷情况不大好,你先上去看他。”涂昀文的大哥打断了涂昀文的话。
跟在涂昀文大哥的身后上了十一层,电梯门一开,直扑鼻间的便是浓重的消毒水味,走过安静而压抑的过道,涂昀文大哥停在一间病房前,轻叩两声后推开门,走进去时他转头又望了眼言笑。
那怎幺说也算不上友善的眼神。
言笑回视那双深沉严厉的眼睛,非常自然地笑了笑。
是独间,而且房里布置得像豪华住所一样。
出乎意料的,病床周围并没有摆放着一大堆冰冷仪器,更没有言笑心里预想的那样一群人围着。
坐在床边头发花白的男人抬起头望向他们。
儒雅,带着知性,是个看来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的人。
言笑跟那男人对上视线,条件反射地就露出了笑容来。
“爸。”言笑听身边的涂昀文低唤了声。
跟自己心里的猜测是一样的,但言笑就有点不明白,温柔的涂昀文,跟眼前这位看着也应该很温柔的男人之间,气氛怎幺就这幺古怪?这样宛如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疏离……错觉吗?是错觉吧?!
涂昀文的父亲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就这样……竟然就这样?言笑悄悄朝涂昀文瞥过去,涂昀文倒像是习以为常,脸色除了有点苍白也没什幺异样,只是在他望向床上静静躺着的老人时,悄然而至的阴影刹那间吞噬掉了那双眼睛所有的明澈。
白发苍苍,神情呆滞的老人睁着一双浑浊的眼怔怔地望着不知哪一处,任涂昀文再是如何苦苦叫唤,也没有丝毫回应。
两天后的深夜,老人静静地离去。
自始自终,老人家都没有清醒过来,答应一声或者哪怕是看一眼涂昀文。
涂昀文在宾馆里蒙着被子恸哭。
言笑坐在床沿,看着不断抖动的被团,听着那声声压抑得让人快要窒息了的哭声。
言笑慢慢弯下身,上身轻轻搭在隆起的被子上,展开双臂,抱住那团被子。
被子下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阿笑!”被子被猛地掀开,被下的人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和一双泡在泪水里的红通通的眼睛狠狠抱住了言笑。
肩头不一会儿便湿透了,湿热的水渍不断渗透单薄的布料沾染上她的肌肤,言笑的双手环着涂昀文,安安静静地听他在她耳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没有条理,又反反复复是那些自责的词汇,但言笑也大概体会到涂昀文的悲伤,还有悲伤背后那份难言的沉重。
虽是不大可能,但还是隐隐担心着涂昀文又被禁止出现在葬礼上,还好,涂昀文的家人没离谱到这种地步。
言笑纠结了一阵子,最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