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当然知道她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可是她没有拦阻,只道:“我知道你终究要回去的,你不是肯逃避现实的人,我也不打算劝你。”
玉言惊奇地发现,原来温夫人才是她的知己,她那双淡漠的眼睛洞若观火,早已看透一切。玉言心悦诚服地屈膝下去,“多谢夫人。”
温夫人温柔地将她搀起,“可是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刚强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身为一个女人,太过刚强了也不好,有时候,适当的自私与圆柔反而会过得更好,不要让自己的脾性苦了自己,知道吗?”
玉言恭谨地垂头下去,“夫人睿智,玉言受教了。”
坐着一辆破旧的不显眼的马车,她终于回到金府。
金珪在门前站着,见到她过来,脸上也并不显出惊诧,仿佛他们两个天天见面,早就习以为常。
玉言沉默地走近,道:“她很难过。”
金珪知道她指的是谁,他苦笑了一声,只道:“难过是暂时的,过些日子就好了。现在难过,总比以后受罪的好。”
“府里现在怎么样了?”沉默半晌后,玉言终于开口。
“不过就是那样,能跑路的都跑了,只剩下咱们这些,横竖都是走不了的,少不得在这儿候着。”金珪自嘲地笑笑,随即将目光挪开,望着远处高渺的天际。
玉言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铅灰色的云一层一层地堆叠着,是山雨欲来前阴霾的天象。太阳早已隐没了身影,狂风骤起,吹扬得街上飞沙走石,远处有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听就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终于来了。
她忽然有一种抑制不住的依恋之情,上前拉住金珪的衣袖,在上面轻轻蹭着,柔声道:“大哥,我依旧是你的好妹妹,是么?”
金珪使出一只手揽住她的头,声音十分疲倦,可是透出绵绵的暖意:“是,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这句话令玉言觉得十分安慰,她忽然觉得自己心中隐隐的畏惧消失不见了,现在她真的什么也不怕。
☆、倚翠阁
颖都繁华如许,多少春-色倾城,但论起春-色最浓处还得往那烟花下贱处去寻,其中尤以倚翠阁和偎红轩为甚。这两家有名的楼子历经数十年不倒,目见多少风流云散,其底蕴深厚远非寻常娼寮妓馆所能相比。
又是一年春再来。日将正午,正是这一条巷子最热闹的时候。一个衣着还算体面的年轻人揣了揣怀中荷包的分量,壮着胆子走进这一栋精致的小楼。
他先遇到的是一个俗丽的妇人。
这妇人穿得光鲜,首饰也足够耀眼,唯独那浓施的脂粉残忍地暴露出她的年纪——她至少有三十五了。
这位便是倚翠阁的鸨母青姨。
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将荷包递过去,“麻烦妈妈为我通传一声。”
青姨且不接过,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拧着眉毛道:“你想找谁?”
“在下想见一见楼里的玉颜姑娘,麻烦妈妈引荐一番。”
“她可不是好见的!”青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这位姑娘的规矩大得很,非她认可的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再者,玉颜姑娘虽不卖身,价钱却高,你有多少银子可以高攀得起?”
“这……”年轻人的脸上显出窘迫来。
两人正僵持着,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忽然从里头跑出来,在青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青姨的脸色和缓了些,她不屑地撇了撇嘴,道:“算你运气好,玉颜姑娘愿意见你,快进去吧。”说罢甩甩帕子,扭着屁股走开。
这里年轻人便跟着那圆脸的小姑娘进去,这小姑娘长得可爱,神情却异常庄严,年轻人觉得此地气氛凝重,也不敢多言。
“公子,你姓什么?”小姑娘忽然开口。
“我姓张,姑娘你呢?”张生试探着笑道。
“我没有姓,这里的人都叫我小荷。”小荷的声音脆生生的,十分清甜。她的脸颊也如初生的荷瓣那样饱满鲜嫩。
婢女尚且如此,主子就更不用说了。张生欲投其所好,逢迎道:“小荷姑娘,不知你们小姐喜好何物?”
小荷并不理他,仿佛突然变成了聋子。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