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在血泊中的等待
本来要上捷运返家,但他改变了念头,他需要抒发一下,而不是被关在密闭空间,然后跟父母大眼瞪小眼,顺带盘问他这几天都跑哪去。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夜店林立的闹街,走进一间酒吧,有时独自喝酒,有时混入舞池,自己随着重低音狂放摇摆,或跟旁边的火辣美人搭配共舞。想喝酒了,就从舞池退到酒吧,一杯一杯地混着不同的酒灌入喉中。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但直到他被空气冷醒、他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再吧台旁发呆,而是醉倒在店旁的马路上,他现在想想自己可能是被抬出来的。
他是醉了,可是喝得再醉都无法忘怀内心的空虚与寒冷。以往每次追求异性时虽然被拒绝也会难过,但少有几次像这次让他如此感伤。这几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就只有缘起一直陪在他身边。别人陪他玩闹跟约会,只有缘起会陪他默默躲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呆打盹。她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他也很喜欢她跟感激她,只是他也说不上来为什幺,他就是无法向她开口。今天对她表达那幺明显的心意,已经是他极为努力强迫自己开口的成果。
他一直以为她还在遥远的时空里等他,以为她理所当然一定最爱他,不可能会拒绝跟他在一起,没想到她早离开了有他的过去。他感觉得到,她不是不爱他,而是早就放弃等待,而她说他身边的女人往往都成了过客,表示她不希望变成跟这些女性一样,只是她不认为跟他之间能有永恆的爱。
这听起来完全就是他的个性问题。想到这里他就更绝望了,以他这样无法赢得她的心,无法解决她表达出的不安与不够信任。
他边想边歪斜着走在马路上,丝毫未察觉到背后有道刺眼黄光快速逼近他,他行动迟缓地侧头,恰巧闪过了后方来车。朦胧中他听见车上的人高声朝他咒骂几句,然后加速离去,他不以为意地坐倒在地,对方才的生死一瞬间毫不挂怀,靠着路灯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时,路上几乎没有人,他想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自己的皮夹不翼而飞。他心想好在还有手机,于是打电话给绚漾。她来找他后,见他这模样也不以为意,只是把钱借他让他能搭计程车回家。
在车厢上,他被泡在酒精里的脑袋禁不起摇晃,几乎就要吐出来,好不容易撑到家门口,他下车后开始掏钥匙,却再度脚步不稳地摔倒在地上。他想到一进门父母看到自己这模样,肯定少不了一顿骂,于是他决定先去家附近的小公园坐着休息。
在长板凳上再度沉沉睡去后,身上的奇怪搔痒感让他醒来,黑压压中一颗顶着乱髮的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惊吓地一震,那颗头便瞬间远离消失,他下意识去摸方才产生奇怪触感的部位,赫然发现绚漾给的钱早就消失。
不会吧,他一个晚上被抢两次?
忽然他感到胸口一阵噁心,喉中热流上涌,亮艳豔的红血就喷洒了满地,他抱住不断颤动的胃蜷曲着发抖。看着一地的怵目惊心,他心想自己怎能吐出这幺多血?体重过轻还吐这幺多,不会死吗?
一想到死,他倒不太害怕,毕竟曾自残数次,曾自愿走向死亡。只是生命到了最后关头,最强烈的感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很心闷的感觉。他抬头望着几乎要沉没的银月,忆起了缘起温柔的笑颜。
「对不起啊,缘起。」
对不起,没能回应她的感情,任她耗费了爱情与年华。
「缘起是我不好,错过了妳。」
「缘起,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妳一样,等我。」
本以为世上有缘起不灭的神话,却是今天由她亲手终结。
「如果我死了,就到下一世再还妳,我只能在这说,因为我没有勇气。」没勇气跟她道歉。
鲜血不断自他口中流淌,大片染红了他的衬衫,他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生理意识越离越远,只有源源不断地后悔与愧疚涌上,最终淹没了他。
「你现在身边有人在等你吗?有的话,你跟那个人都很幸福喔。」
「等我有什幺好幸福的?」
「因为等的人是你啊。」
黑暗中,响起了缘起的声音。
他痛苦地感叹,「可是,妳不在啊。」
他这一说,她又要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