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该知所进退。
几次了呢?在她的生命中,上帝到底告诉她几次,她该知所进退?是头一次她被学务顾问召见的时候?是她被强迫停学的那个冬季学期? 是她被蓝杉甩掉的时候?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延毕的时候?是她被佛莱迪强暴的时候?是她与佛莱迪一决生死的时候?童年时被霸凌的时候?被自己童年时喜欢的男生绝望地拒为千里之外的时候?
到底是从什幺时候开始,她面对的选择只剩下「世界放弃她,或她放弃世界」?
此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公寓附近的星巴克外,她坐在咖啡店外的板凳上,拿起手机拨了国际电话给母亲,母亲立即回电给她。
此刻她已不在乎母亲的辱骂,无论母亲说什幺她都没听见,静静望着眼前凄凉的傍晚残夕铺满了整个视线,黑压压的一片乌鸦群起飞过夕阳晚空,此起彼落地唱着丧谣。
隐隐地听见母亲说,「妳不要放弃喔,是妈妈不好,是我没有规划好,什幺都不知道就把妳送来,不知道妳会这幺辛苦。」
她忽然发现原来母亲在自责,向来强硬的母亲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可见母亲有多难过。她淡淡地道,「没事的,不要自责,是我选择跟随妳的决定。抱歉,我始终没能偿还妳对我的投资,我想目前只能止跌、抛售、止血。」
「妳在说什幺?」
「我这支股票已经赔了太多钱,把我卖了吧。」
「什幺意思?」
「不要再管我了。」
「妳到底在说什幺? 不要吓妈妈啊!」
「我会让妳停止赔钱,之后就忘了我吧。之前不是说再当下去就不再寄钱给我?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就别再寄钱给我了,养我也没有意义,妳就算了吧。」
「妳到底想干嘛?妳说清楚,要是不说清楚我马上去美国把妳带回来!」
「谢谢妳的养育之恩,然后对不起赔了妳的钱。」
「妳不要这样,我们一定可以一起想出办法来的,大不了回台湾。不然、不然妳不是说过那些差点被退学的高中同学有去社区大学补学分拉高学期总平均吗?妳那附近不是布罗利市? 应该有他们的社区大学跟州立大学吧?去社区大学修课然后转去州立大学吧?」
「我的平均这幺低,要拉回水平肯定每科都要a,我不可能做得到吧。」
她先答应了母亲她会去布罗利市的社区大学跟州立大学询问,最后挂电话前母亲说道,「无论妳做什幺决定,妈妈都会支持妳的,不能放弃,要加油啊,妈妈给妳加油。」
向来硬派作风的母亲,从来不会说这种话,一时让她感到有点惊讶,但她已经心冷如冰,没有特别多的感觉。
回到公寓后,家里没有人,她坐在阴暗的房间内,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不该在这绝望的一生浪费时间,赶快投胎赶快砍掉重练,做人要知所进退不要死皮赖脸。
她从包包里抽出当初为了与佛莱迪决斗生死购买的长刀,在那之后她始终没有扔掉,这把刀的存在象徵了生命的重量。生命握在手中时沉甸甸地也冷冰冰的没有温度,这就是生命。
都说生命结束前的那一刻,跑马灯会快速闪过,现在她回想所有的事物,不禁感到好笑。母亲示弱是因为怕她自杀,不是真的放下权威与管控,她依然不喜欢母亲,失去母亲失去这个家庭她没有任何遗憾,对于母亲的高压紧迫她早有想断绝联络的意图。
课业就是她的人生,如今被退学又无处可去,她在这方面已经无路可走。
感情对她而言非常重要,但她的人生中爱她的只有佛莱迪,她一生命定的敌人。她在乎的蓝杉不属于她,她非常在乎的羽唯也不属于她,每个人都去追求到了自己的幸福,而她什幺也没有。没有什幺是她有资格守护的,没有谁是非她不可的,没有她有资格爱的,没有什幺是她值得的。
就这样放手吧,反正怎幺用力抓握,手掌心里什幺也没有,再走下去也没有路,别在这浪费时间。
她拿起了刀抵住咽喉,冰冷的触感震了她一下。想想当初就该让佛莱迪杀了自已,不然就是杀了
他再自杀,这样她死的时候就不是一个遭到退学的羞耻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