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话 深宫旧事沉塘堰
外头分明是春夏花开绿映,而这儿的空气中却像凝滞冻结成霜,冷得让人不禁瑟瑟发抖,寒毛直起,犹如酷寒提早来至。摇曳的烛火受潮忽明忽灭,照不清黑暗密室四方周全,唯有持烛人模糊的薄唇隐约绰绰。
难闻浓厚的血腥味像是化不开的浓墨,萦绕在鼻尖不散,逃不开、洗不尽,任由它成为厉鬼背负在身。
锁链匡噹匡噹细声作响,彷彿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回应着问话。
一声叹息拉长,烛火被抬至眼前,升禄公公披头散髮,满脸鲜血的脸如暗夜恶鬼堂堂在眼前,一只眼早已成窟窿血洞,双唇乾涩发紫,他四肢被铁鍊牢牢缚住,身上仍是那件在春宴穿过的衣裳,只是上头布满烧焦痕与血色。
粗重的喘息声几乎要吹灭微弱的烛火。
「不愿说?罢了。」来人自喃自语,彷彿陷入自己的回忆中,丝丝森冷如丛林毒蛇,渗出滔天的恨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不如就先早行一步去等候父皇,也算帮公公最后尽忠心。」
烛火灭去,一室瞬间漆黑不见五指,锦靴踏着来时路愈要离去,升禄公公仰头梗着喉中的血痰,五脏六腑剧烈疼痛,碎裂的牙齿鬆动脱落,话语破碎如暗鸦呜啼,「谕旨……在玉机锁盒,不是殿下的名……」
最后气若游丝的相告,犹似在乞求垂怜着。
不是殿下的名,简单的六个字,却换来一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笑得急了,引出几声掏心掏肺的咳嗽声,擦袖染上斑斑红豔,依旧带着笑意,薄凉阴戾,「当然不会是我的名,我从一出生就是弃子了,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看我任人糟蹋!一个一个,我都会慢慢讨回来的。」
话至此猛然一顿,又是一抹隐藏在黑暗中的冷笑,「还真是谢谢公公了,我会让交代父皇让他好好赏你一番的。」
厚重石门被阖上,凉凉春风吹不散漫漫长夜的冷色。
颓败的冷宫萧索不堪,锦靴在乾涸的荷池边流连驻足徘徊,眸底恨色凌厉乍起。
池里埋葬多少枯骨怨魂,然而谁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七岁的稚童也险些成为这池里散不去的厉鬼,至今闭上眼,那些嘲笑与讽刺也迴荡不去。
不过是在冷宫死了个小贱种罢了。
谁让那贱人敢倒本宫赐的闭子汤,整不死那贱人,就不信整不死这贱种。」
没本宫的允许,谁也不准下水救。」
高贵、美艳、绝情的转身,那身红装是他在水里挣扎扑腾最后一眼,刺骨的寒如针刮过他的骨,脚趾窜上的冷意迅速伴随血液急流,直达脑门开出一片又一片的空白之花。
桎梏的喉咙喊不出求救,源源不断的池水灌入口肺几乎要将他淹没,脏器疼得要呕出胆汁苦涩。
他怕得哭泣,然而只有无尽黑暗吞噬包围。
救我!
救我!
救我!
不会有人听见。
不会有人听见。
不会有人听见的!
回忆如猛兽出匣咆啸,他猛然蹲身抱住全身颤抖,拍打水面扑腾的潮水声八方四起,惊涛汹涌拍岸不止,那深入心肺的窒息感由似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只能压抑住从腹部涌上的血腥,弯腰大口大口喘气,双目布满血丝。
他必须更强大,强大到所有人都害怕自已。
不是他们死,就是他死。
隐隐约约,传来谁嬉戏的声音。
你得数到一百才能来找我!剥开草堆窸窣声,谁的双手推开破败宫门,小心翼翼张望,你先当鬼,待会儿再换我。
小瑭,乱跑会讨贵妃娘娘骂的!
啊!小苛!有人落水了!快来呀!
四肢僵硬再也动不了了划不出任何水中涟漪,他感觉意识轻飘飘的,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寒霜冬日里,他被母亲逼着跪在大雪纷飞里给那个高贵女人请安,跪到起不了身、跪到满身覆雪、跪到双膝冻疮。
不会有人听见他在哭。
〝扑通〞一声,有人入水了,是谁把他抓住。
咳咳!小苛!救我!冷死了!我要淹死了!
你不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