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愿意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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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已在床榻上,隔着纱帐,只见背影。
「你满腔情意,哀家无法回报,倒是可与你春宵一度,若你不愿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愿不愿意?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安栖逸在心里问了自己三遍。
「微臣愿意,只是怕娘娘不满意。」
「哦?」
「微臣仍未破身。」安栖逸越说越小声,脸慢慢地热起来。
「你过来。」
安栖逸走到床榻边,只见她转过身,撩起纱帐,素面朝天,却让他惊愕无比。
她的脸,一半明眸皓齿,明艳亮丽,另一半,却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虽然颜色已淡,却十分狰狞,一路从左额直划而下,经过眼睛,脸颊,锁骨,隐没在衣襟里。
那竟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似的。
莫怪她总是浓妆重彩,原来是为了遮掩这可怖的疤痕。
「现在也还愿意吗?」她问。
安栖逸兀自震惊,胸口漫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钝痛,也没听清楚皇后问了什幺。
「是是谁敢下狠手这样对待娘娘?这伤」他说不下去。
她是个女子,还是最最尊贵的国母,怎幺有人能这般狠心地残害她。
「哀家当年初承圣旨摄政,自然有人反对,明里暗里要将哀家弄下台,也不是只有这一处伤。」她平静答。
那钝痛慢慢地加强,乃至心如刀割,安栖逸有些难以承受。
「你手且伸出来。」她又道。
他麻木地伸出手,只见她伸出两指,朝眼窝挖去,发出轻轻的喀一声,竟是将眼球丢到了他掌心。
安栖逸猛然一惊,这便看到皇后那空蕩蕩的眼窝。
「当时伤得太深,眼珠溃烂,只能挖除,你手上的是义眼。」
她像是在说,桌上那杯是茶,前面那棵是树。
那义眼还是温热的,安栖逸却觉得心凉如冰,浑身发寒,胸中剧痛。
「你这可是吓哭了?看过哀家这样貌的人虽不多,却也没像你这般胆小的。」皇后语气讶异。
安栖逸用另一手去摸脸,才发现自己颊上有泪。
「微臣不是害怕,是娘娘一定很痛呜」
他无法忍耐,竟然哭了出来,还是嚎啕大哭,涕泗滂沱。
这怎幺行呢?他是要来侍寝的,却在娘娘面前哭了,还哭得无法遏止,哭得满脸俱是眼泪鼻涕。
他想停,却停不住。
一刻钟后,安栖逸才慢慢止住啜泣,泪眼矇眬中,看到皇后的瞎眼,心里又是一痛,泪珠扑簌簌地掉。
「除了要斩首的犯人,哀家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子哭得这般模样,擦擦罢。」
她拿绢布给他。
安栖逸自小倍受疼爱,虽说少了点自由,却衣食无忧,过得是闲逸自在,父母从来没有让他吃过一丝一毫的苦头,他少时除了身子弱,也并不曾受过什幺伤。
看到皇后曾负如此重伤,他已是震撼不能自己,又见她泰然自若将义眼取出,更是雷劈一般的震撼。
在他心中,皇后是颗明珠中的明珠,倾慕近五年,放在心头只敢悄悄仰望的七彩凤凰,竟有人惨无人道地要将她毁去,光是想一想她当时受伤有多痛,他的心都疼得无法呼吸。
「那儿有个盐水罐子,把这义眼放进去。」她道。
安栖逸后来很快便知道,那义眼材质特殊,取下后都要搁在盐水里养着。
「哀家本是想逗逗你,却没想真将你吓着了,今晚你也不必陪我,且下去休息罢。」
他才盖上罐盖,便听皇后如此说道,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回身走至凤床畔跪下。
「娘娘,请容微臣留下。」
「你不怕?」
「不怕,只是看着,心里很疼。」安栖逸垂头低声道。
「那你是整晚,都不愿意看着哀家的脸了?」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