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城破那天,周军军府立刻就颁布了安民榜,承诺对城内官民秋毫无犯。周军进占都城之后,也确实没有烧杀劫_掠,所以几天之后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了。
而此时,西城门附近的大道上人山人海,把路都堵住。本来没这么多人,但几具放在架子上的尸体挡着道,路人过不去,越堵越多。前面的城墙下面,就是周军军营。
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男子正跪在地上,仰天奥陶大哭。
旁人劝道:“国都灭了,遇上这等事也没法,小哥赶紧把亡人抬回去,在这里哭喊有什么用?把大伙儿堵在路上,要是那帮武夫恼羞成怒,大开杀戒,又能如何,岂不是连累了江宁府的乡亲?”
不料那男子哭得更凶,大声哭诉道:“各位乡亲,王家开药铺,从来积善行德,若遇穷人缺药,分文不取。只道是善有善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此不幸!”
有人在人群里抱不平道:“错就错在咱们被灭国了。”
王家男子一面大哭,一面抓扯着胸口的衣襟,咬着牙哭道:“咱们夫妇相约白首偕老生死相依,你为何就先去,我也不活了……禽兽!那帮禽兽不如的畜生,丑陋的牲口,竟然当着我的面,淫_笑着把她辱得体无完肤……”
“苍天呐!”那男子嘶声大喊,“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他又用力摇头道:“我恨!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以为起早贪黑经营家业、与邻为善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却不料到头来弱不堪言。连自己妻子都保不了,我白忙活了,就是个废物……”
众人听罢无不恻然。
接着他站起,竟然拖着长长的哭腔高歌起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忽然人群里有个声音煽_呼道:“国虽灭,人未绝!”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路口驶到了城墙坡道口,然后忽然停了下来。里面是个坐得笔直板着脸很不高兴的年轻汉子,正是郭绍。
他轻轻挑开竹帘一角,一旁骑马的覃石头立刻侧身弯腰。郭绍轻轻说道:“苦主别动他,无辜的。人群里那个,戴幞头,脑后有白色孝帕露出那人,看见了吗?”
覃石头道:“看到了。”
郭绍道:“刚才就是他在那里一直煽_动,国虽灭人未绝,真是出口成章,不是什么普通百姓。找人盯住了,找机会秘密逮_捕。”
“喏。”覃石头抱拳应允。
这时,挨着城墙的横向大道上一阵马蹄轰鸣,一队铁甲骑士大摇大摆地过来。当头那人身材巨大,一身铁甲凶神恶煞,被堵在路上的百姓顿时紧张,前面的人吓得拼命往后挤。
身材巨大的人正是史彦超,他刚奉命从江畔军营刚刚回城,已经听说了是什么事。
史彦超率铁骑行至军营前,围堵在大道上的人被吓得哗然向后挤,生生后退了几丈远,把被人群围住的几具尸首也露出来了,就剩那个王家男子站在那里毫不避退,此人似乎一心求死了。
“哼!”史彦超瞪了那边的尸体和苦主一眼,毫无怜悯之色。
“带出来!”史彦超喝了一声。
军营里一个武将押着七八个手臂被反绑的军汉出来。那武将喝道:“快跪下,给禁军的兄弟认个错!”那些军汉忙跪在地上,乱糟糟喊道:“咱们错了,求将军饶命。”
“错了?”史彦超眯起眼,一脸冷笑,“你们这帮杂军,下贱的渣货,哪个地方的怂兵?”
那武将脸色顿时变了,因为史彦超连一块儿都侮辱了,强忍着的样子说道:“咱们是江北调过来的镇兵……”
“难怪!”史彦超当众嘲笑,又大声恼怒道,“打起仗来,老子们冲前面破阵,攻城略地哪次不是最卖命?打完了老子们就到江边去喝西北风;你们这些怂货,欺软怕硬,跟在后面进城了就奸_淫_妇人,龌蹉的蠢货!他_娘_的!”
那武将终于受不了侮辱,说道:“末将御下不严,出了几个败类,但史将军也不能辱没咱们全军,攻城爬墙是禁军去的?”
“你还敢顶嘴?”史彦超大怒,竟然走上去当众一巴掌扇在那武将的脸上,“啪”地一声巨响,“叫你奸_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