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一派粗野的景象,上位的椅子上铺的是兽皮,两侧还有动物的爪牙作为装饰。两列火盆荡漾着火焰,炭火燃烧的黑烟直冲帐顶。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灰黑的颜色,恍若在未教化的山洞里一般。只有公案上摆着令旗、砚台等物才有一些文明的痕迹,不过都显得非常古朴。
座上之宾,也大多披着铁甲,板甲泛着金属的寒光。这里到处都充斥着野蛮、暴力的气息。
恰恰在这样的地方,清雅幽美的丝竹之声渐渐响起,十数窈窕女郎纷纷起舞,她们面容娇美,衣着颜色鲜亮;款款起舞的姿态、飘逸的衣带,这等模样和环境格格不入,分外突兀。两厢对比,仿佛来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代,恍若隔世。
郭绍坐在兽皮铺着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光景,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是一群野蛮人闯进了繁华文明的地方,抓了女子到这里来作乐。
但他着实觉得冤枉,因为他一向以捍卫者自居,并未想过凌_辱破坏文明。
瞧,送这些女人来的南唐国使节,不也正看得津津有味。使节端起酒杯,在丝竹之声中大声说道:“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在下敬诸位,先干为敬。”说罢一手托住袍袖,仰头饮酒。
一群汉子也颇给面子,纷纷起杯道:“干!干……”
饶是如此,气氛还是有点凝滞沉重,若非那婉约的音乐,恐怕更加生硬。使者似乎才嗅出了气息,尴尬地陪笑了一下。
郭绍知道武将们为了有戒心,因为上层大将都风闻了这帮人的事儿。他回顾左右,上首各是李处耘、史彦超,二人盯着那些跳舞的舞姬,却没有欣赏之色,而是表情冷冷。
这场宴饮,从一开始就不那么轻松。
郭绍也用不经意地目光打量下面的女子,很快找到了那天主动要求服侍周宪起居的人。观察了一番,不得不承认,那娘们模仿得很像,如果不留意、很难发现她和别的女子有什么不同;但一旦注意,就能看出不一样,气质有区别,郭绍觉得那娘们根本不是歌妓,舞姿动作之间隐隐带着洒脱和果决。
不过她们相距郭绍的位置最少十几步,在这么远的距离上,郭绍还真有点好奇用近战兵器怎么突袭。
想当初郭绍从小卒做起,战阵上血雨腥风、生死弹指间的场面什么没见识过,还能怕了一个娘们不成?他眯起眼睛,一面提高警惕,一面佯作饶有兴致的模样观赏她们跳舞。
人在面临危机时,通常最优先关注危险源,郭绍也不例外,他此时对那个妇人的注意,已经超过对周宪。此刻反倒有点忽视周宪了。
众舞姬在靡靡之音的伴奏下跳了一曲舞,终于换上剑器。“咚咚咚……”鼓声奏响,总算比刚才振奋一点了。她们换曲子,人却不换,因为一共就这么些人。
寒光闪闪的剑器出现中间,众将的神情又有了微妙的变化,正在切肉吃的李处耘也放下了刀子,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鲜红的红唇、绰约的身段,却有着兵戈的刺激,剑舞完全是给男人欣赏的节目,可以同时满足人们截然不同的感官,金戈铁马的豪情,又有美人的视觉补偿。若非寻思着这里面的倪端,郭绍都要叫好了。
古朴单调的大帐内,剑光璀灿夺目,舞姬们的舞姿矫健敏捷。她们舞剑,比刚才跳舞的活动范围更大,时不时逼近郭绍。
十步……十步内了,郭绍及李处耘等人都盯着那些挥舞的剑光,渐渐紧张。
但蓦然之间,她们又在挥洒之间向远处退去,于是气氛骤然宽松。这种过程,让郭绍有种被试探底线的感觉……不过他还沉得住气。那个妇人似乎吃准了郭绍的心思,认为他不愿意当众表现出没有胆识。
这舞,还真是刺激,郭绍看得是一怔一怔的。“咚咚咚……”鼓声仿佛是在呼应人的心跳一般。
随着节奏,舞姬们再度向北面趋近。气氛虽然再度收紧,但大将们都没有动静,毕竟都是见过风浪的人,不会太沉不住气。
……突然,一个声音几乎带着哭腔喊道:“郭将军,那人是刺客!”
顿时活泼的舞蹈仿佛一瞬间凝滞在空中,所有人都惊讶了。郭绍循着声音一瞥,周宪苍白痛苦的脸闪过脑海。他心里所有的预谋和安排都烟消云散,突如其来的意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