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有提及她属意谁来继承帝位,最后那番言谈中,对儿子耶律洪才依旧十分冷淡,“朕之子孙,不肖朕”,这句话,一直在草原广为流传,所幸没有将肖字替换为孝,否则耶律洪才恐怕就要真的寝食不安了,毕竟庸碌子孙不相似雄杰祖辈,一代不如一代,这能以天意解释。某种程度上,耶律洪才能够活到今天,甚至能够掌握四十万兵权,何尝不是归功于“软弱太子不肖铁血皇帝”,否则两虎相争,幼虎如何能活?
李密弼的诛心言语,并没有让太平令脸上出现丝毫变化。
这位曾经扬言要以黑白买太安的老人,正在心中思量某些棋子的分量。
太子耶律洪才,自然并非当真如世人误认那般才智平庸,不堪大用,但是私会王笃一事,让这位太子殿下彻底失去了皇帝陛下的青睐。
草原年轻最轻的大将军董卓,皇帝陛下一直颇为器重,只是枭雄性情,难以控制。哪怕天底下最好的人,只要当上了皇帝,也有可能做出天底下最坏的事情。天下苍生,其实也可以划分为两种人,皇帝,和所有其他人。
耶律东床,失去了他爷爷耶律虹材的庇护,会不会一蹶不振?
慕容宝鼎,有没有可能成为整个慕容家族的救命符?
拓拔菩萨,这位忠心耿耿的草原守护神,会不会也曾想过黄袍加身?毕竟皇帝陛下在与不在,对拓拔菩萨而言,是天壤之别。
……
太平令终于回过神,转头笑道:“我,你,徐淮南,好像都输了。”
如何都没有料到太平令会有此言的李密弼愣了愣,然后双手负后,嗤笑道:“各有各的活法,徐淮南心思最深,所以活得最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会下棋的人,往往胜负心就重。唯独我想的最少,活得最轻松。”
太平令轻声笑道:“你不是想得最少,而是认输最早。”
面无表情的大谍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太平令叹了口气,“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李密弼没好气道:“职责所在,何来辛苦一说。”
太平令伸手拍了拍李密弼的肩膀,笑着打趣道:“也对,你就是那种喜欢躲起来算计人的阴沉性子,乐在其中才对。”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北莽影子宰相,显然不太适宜对方表露出来的动作,皱了皱眉头,只不过心头一些积郁,倒是散淡了几分。
夜色深沉。
屋外两位草原权柄最巨的老者先后走下台阶,在小院门口分道扬镳。
太平令走出很远后,蓦然回首,老泪纵横,碎碎念道:“慕容姑娘,慕容姑娘……”
屋内病榻上,老妇人轻轻抓起身侧的一件老旧貂裘,盖在身上,缓缓睡去。
她的干枯手指轻轻拂过貂裘。
如当年那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小姑娘,她在异国他乡,初次见到那位辽东少年郎,便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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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符三年,冬。
中原不安定,原本广陵江南北均势,局势瞬间急转直下,缘于蜀王陈芝豹与燕敕王世子赵铸,只是两人两骑,没有任何扈从护送,去往吴重轩大军帅帐,说服那位领兵部尚书衔的征南大将军再度倒戈。
叛军挥师北上,麾下大军驻扎在京畿南部地带的卢升象,转眼之间便陷入危如累卵的困境。
太安城庙堂的黄紫公卿,听闻这个惊悚噩耗之后,人人乱如热锅里的蚂蚁。
原本已经因病辞官的坦坦翁不得不重新参与大小朝会,这才人心稍定。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人心凉。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桓府,来到只隔着一条街的某座破败府邸,匾额早已摘去,成了无主之地。
老人提着两壶酒走下马车,拾阶而上,伸手去撕掉贴在大门上的封条。
藏在阴暗处的几名赵勾谍子,虽然品秩极高,却皆是识趣地视而不见。
老人将两壶酒抱在胸口,一只手十分吃力地推开大门。
老人熟门熟路地绕廊过栋,直接来到那间书房,有些书籍已经搬走,有些书籍还留下,搬走的留下的,其实都是吃灰尘罢了,无非是换个地方而已。
书房内依旧只搁放有一张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