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的人物,言语间纵横捭阖,虽然声音不大,但旁人听着很是掷地有声。随着评点完了朝廷各位领军大将的战功和本事,又把西楚那帮文武重臣给数落了一通,很快就说到了西楚复国的真正主心骨曹长卿,结果双方意见对立,一方说曹长卿只是武道修为和围棋造诣卓尔不群,真正将江山做棋盘的收官本事,就不够看了。另一方反驳说曹长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输在西楚不得天时地利人和,绝不是那位大官子棋筋孱弱。争执不下,双方都是至交好友,总不能打架,所以最后莫名其妙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西楚前朝皇后的身上,两名年轻女子说起她都有些怜悯,有个锦衣公子哥嗤笑道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罢了,西楚覆灭后,旧京城的坊间都传闻正是那个女子坏了大楚气运,否则以西楚原本的命数,应该还有一百六十年国祚可存。很快就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笑着说,为何当今天下风靡“十羊九不全”的说法,还不是因为那西楚皇后属羊?
不远处那个双鬓霜百的青衣儒士,默然无言语。
一个不停把玩一件小巧古铜印的年轻公子哥,轻声笑道:“且不说曹长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那北凉王也真是下了一手大昏招,朝廷分明已经放松广陵漕运,竟然领着一万骑军南下广陵道,打着靖难平叛的旗号,可谁不知道其实是替某些西楚余孽解围而去,不过北凉跋扈归跋扈,咱们朝廷也的确没辙,毕竟人家手里头掌控着西北门户,号称三十万铁骑,我爹在兵部跟人合计过,估摸着骑军怎么也该有十二三万左右。唉,咱们也真是憋屈,如果不是有个北莽,他们北凉徐家早就该交出兵权了。”
那儒士放下一本泛黄古籍,微笑道:“要不然怎么说世事就怕‘如果’二字。”
那帮人其实早就看到这个青衫文人,气态不俗,虽说不像个当官的,可离阳朝野对待读书人大多比较客气,而且世间隐士逸士多是这般高标超群的模样,这些闻名而来的年轻人出身京城官宦家族,对此人自然也不会恶脸相向。
儒士笑问道:“我一直很好奇,那年纪轻轻的西北藩王为何要死战边关,各位能否为我解惑?”
有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年轻人大嗓门道:“他徐凤年不是武评宗师嘛,既然死谁都不会死了他徐凤年,为啥不带着北凉骑军打仗?打输了,无非就是跑路,打赢了那可就是名垂青史千古流芳了。换成是我,一样打北莽,而且是往死里打北莽!”
儒士又问道:“那么他为何不联手北莽,三十万北凉边军,加上北莽百万大军,一同南下中原,比起打赢北莽,是不是胜算更大?”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理直气壮道:“肯定是姓徐的不敢与虎谋皮,北莽蛮子生性嗜杀,加上定然要把北凉骑军作为先锋,等到好不容易打下中原,北凉也剩不下几万人马,北莽那老妇人可不就要来一手过河拆桥?
到头来姓徐的不但没有占到便宜捞到好处,反而给人砍掉脑袋,姓徐的又不是傻子,岂会做这种赔本买卖?先生以为如何?”
儒士点头笑道:“这个道理说得通。”
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儒士摆手道:“我可当不起先生一说,而且在离阳也不曾就仕,我姓曹,你们不妨称呼我一声老曹即可。”
那位把玩古铜印的英俊青年试探性问道:“听口音,曹先生……哦不,老曹,你是广陵道那边的人?”
儒士点了点头,自嘲道:“所以这才没有为官嘛。”
众人释然,自然而然觉得是此人因为广陵道士子出身,所以才无法在离阳朝廷做大官,大概又有些学识和文人骨气,又不愿意在离阳朝廷当小官,这才两头不落,干脆当了个常年游历四方的穷酸读书人。
满身风尘仆仆的儒士先是突然往南望去一眼,然后好像便有了离去之意,转头对那帮年轻男女温和说道:“原本我也有个‘如果’要说与各位听,只不过有事需要先行一步,恐怕等不到这间铺子的店主了,劳烦各位帮我说一声。”
有个女子娇滴滴出言挽留道:“说了‘如果’再走不迟。”
双鬓已经霜白却有一股独到风流的儒士笑着摇头道:“有件事,委实拖不得。”
说完之后,儒士就走出书铺子,沿着那条小街向镇外走去。
他这一路北上,刻意收敛气息,所以